宋姜姜戴着防藍光護目鏡俯身在恒溫操作台前,紫外線燈掃過《天綱卷》鎏金封面時,金粟箋夾層突然泛起粼粼幽光,像沉睡千年的龍鱗翕張。
她屏息調整放大鏡焦距——暗紋竟在冷光中重組出人體經絡圖,心髒位置赫然釘着七枚黑刺。
随光影明滅,宛如活物吞吐毒腺。
“小宋。”導師李鶴年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是國家特級文物,修複時若發現異樣……”
“必須立刻封存。”
她條件反射般背誦條例,乳膠手套撫過暗紋凹陷處。
紙緣忽如飲血刃翻卷,割破防護的脆響驚破死寂。
血珠滾落的瞬間,監控屏幕閃過雪花噪點。
古籍館警報器毫無預兆地發出尖銳的蜂鳴,轉而失靈般啞聲,隻剩紙張瘋狂翻動的簌簌聲。
鐵鏽味混着陳年檀香瞬間升騰在空氣中。
她眼神一凜。
“老師!金粟箋在吸收……”
話音未落,那滴血已滲入紙纖維,血線在金箔紋路上遊走的軌迹詭谲凝滞,經絡圖上的黑刺扭曲成銜尾蛇狀。
眩暈如黑潮吞沒意識前,她看見紫外線燈管爆裂成血紅色蓋頭。
最後殘存的意識裡,導師袖扣上的金粟紋路突然扭曲成釘狀。
紅綢拂面,喜婆吟唱裹着電子雜音:"紙馬載魂,金箔鋪路——"
再次睜眼,她眼前隻有一片朦胧的暗影,心跳一滞。
我在哪?
紅蓋頭下視線模糊,再次聽見喜婆吟唱:“紙馬載魂,金箔鋪路,新娘合該殉書靈。”
我穿越了。
她摸到原本手中裱畫刀,變成了一把青銅匕首,不由自主地緊攥刀柄。
宋姜姜調整呼吸,她掀開了蓋頭。
黑暗在耳膜上鑽孔,寂靜像蛛絲纏上咽喉。
眼前赫然出現一個近兩米高的紙紮人。
全身汗毛豎立。
我和一個死人拜堂了?
紙紮人金箔熔鑄的眼眶裡嵌着兩丸冰裂釉瞳仁,眼神如佛龛雕像般悲憫。
金箔貼層工藝至少失傳七百年,竟然還能在這裡看到。
宋姜姜高舉匕首——
紙紮人的眼球轉動,裂紋蛛網般從瞳孔向四周炸開。
他是活物?
她呼吸一滞。
紙紮人的瞳仁突然流出血淚,眼白處不斷有金箔剝落,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從眼窩爬出:
【天道曆三萬七千年,季硯欽弑神叛道,剝其神骨以鎮蒼生】
“時辰到——”喜婆的聲線突然和導師重疊,“請新娘剜心祭卷!”
喪樂同時響起,如催命般緊湊。
紙紮人瞬間移動,掐住宋姜姜的脖頸。
她反手用匕首捅穿對方的眼球,黑血噴濺處,浮現淡淡的金粟暗紋。
紙紮人眼角的金箔随表情崩落,露出底下的“誅”字,松脂味混着陳年血鏽從眼窩滲出。
他卧倒在地上,四肢張開,動作怪異扭曲,如蜘蛛般爬行。
他的指尖彈出無數細細紙刃掃向宋姜姜,呼吸間劃她臉頰、刻她鎖骨。
宋姜姜握緊青銅匕首一陣格擋,刀刃與紙刃相撞,迸出金箔火星。
傷口處顯現時明時暗的金粟暗紋,灼燒滾燙。
她半掩着臉,果斷朝紙紮人的心髒位、腹腔處狠捅數十刀。
紙紮人腐蝕的傷口騰起青煙,空氣中彌漫着火爐焚燒的味道。
“你身上的金粟紋路……”
紙紮人突然發出清冷男聲,“像極了本君當年篆刻天規用的襯紙。”
紙紮人關節反轉成詭異角度。
喪樂忽然音量加大,又換成一陣現代實驗室的警報聲,紙紮人随聲波頻率疾速扭曲變化。
“修複刀法不錯。”
男聲帶着戲谑笑意在耳畔炸響,“可惜力度差了三成火候。”
紙紮人的軀幹轟然爆開,湧出無數血蝶,最後坍縮成一紙殘頁。
宋姜姜拾起,臉色一變,瞬間判斷。
是《天綱卷》殘頁!
她踉跄後退時踩到裙擺。
身上的根本不是嫁衣,而是用《天綱卷》殘頁縫制的裹屍布。
紙頁摩挲的沙沙聲灌入她的耳膜。
夾雜一個清亮的男聲嗤笑:“你很适合當新卷軸襯底。”
動靜引來了追兵。
宋姜姜來不及細想,拔腿就跑。
慌不擇路時,她跌進了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裡——大到足以站起身來。
追兵在她頭頂路過。
為了不暴露,她撕下棺材内壁的一張過亮的金箔紙。
之前撿起的那一紙殘頁突然纏住她手腕。
腕間被割傷的舊疤開始細密滲血。
“區區祭品,也配碰我的骨?”
随黑霧浮現出一抹颀長的身影,氤氲着陳年宣紙的沉檀香。
釉色肌膚下蜿蜒着冰裂血紋,睫羽顫動,如垂死的寒鴉翅尖。
半掩的眸中黑霧翻湧,倒映着噬魂釘刺入心口的血色月光。
那分明是具白玉雕琢的豔屍,偏生眼尾還凝着未幹的血露。
“偷竊神明遺骨,該當何罪?”
“——當受千釘之刑。”
下一瞬,宋姜姜如冰錐貫心,金箔紋路宛若活蛇般纏腕。
她即刻癱軟在地。
季硯欽踩着滿地金箔步步逼近。
他蒼白的指尖劃過宋姜姜滲血的臉龐和鎖骨,金箔碎屑随着觸碰滲入傷口。
“千年了,終于等到能承受噬魂釘的容器。”
揣摩出他話裡的危險信号,宋姜姜冷言:“你們神明隻會用活祭解決問題?”
對方踩住她手腕碾磨:“錯了,我們擅長把問題變成祭品。”
“你到底是誰?”
死也要死個明白。
“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就來拜堂呀?”
季硯欽輕笑出聲,臉猛地貼近宋姜姜,目光細細描摹她,溫聲,“《天綱卷》的守護書靈,季硯欽。”
“我原本是神。準确來說,是被背叛的神明。”
他的瞳仁突然豎成針狀,語調尖銳。
“那些人都說我是被封印的邪靈,個個避而遠之。”
“但那又如何,不還是得捧着我?”
棺材忽地坍塌一半,露出底層萬千金粟箋裹纏的屍骸,每具心口都釘着帶有編号的噬魂釘。
“不上供祭品,他們就等死吧。”
季硯欽的眼神仿佛是萬千冤魂塌縮成的饕餮深淵。
“你和其他祭品不一樣。”
他牽起宋姜姜的手腕,摩挲着那一層殘頁,嘴角勾笑。
“你偷我的骨,還沾上你的血——你想和我結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