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去不去?”
她打斷,指尖掐過季硯欽鎖骨釘面浮雕的惡鬼紋,“或者我徒手拔了這幾顆破釘子——用撕的。”
宋姜姜手臂鎏金血紋暴起,腕間朱砂印泛起青黑。
那些蜿蜒的金線鑽入他敞開的衣襟——
“用林鶴年教的疊層術算計我?”
宋姜姜茫然,不知何時誘發了何種術法。
他滾出低笑裹着血氣,任由血紋攀上心口噬魂釘,“那老東西沒告訴你?”
“我的髒腑,最饞修複師的血。”
噬魂釘在皮肉撕裂聲中迸出磷火,地面裂開猩紅豁口。
宋姜姜最後看到的,是季硯欽徒手撕開胸腔,将狂躁的《天綱卷》殘魂塞回肋骨間的血腥畫面。
她墜入一片溫熱黏稠的黑暗。
“歡迎來到我的髒腑。”季硯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四面肉壁應聲收縮。
“跳下去,暖暖我的寒髓?還是……”
宋姜姜被卷進腥甜的漩渦。
他突然從血浪中探出半截身子,濕發間垂落的噬魂釘輕刮她臉頰:“讓我嘗嘗修複師的三魂七魄?”
陰風是季硯欽的呼吸,地脈是他皮下暴起的血管。
她掙紮着抓住一截浮木,卻在摸到紋路時僵住。
那分明是林鶴年的紫檀鎮尺,此刻正插在季硯欽脾髒位置,尺身刻滿反噬咒文。
“眼熟嗎?”
他忽然從血浪中浮出,濕發貼着鎖骨下的噬魂釘,“你親愛的師父,當年就是用這個……釘穿我的中焦靈脈。”
宋姜姜站定,腳下不是黃泉路,而是無數蠕動的古籍殘頁。
每片紙都浸透季硯欽的血,此刻正饑渴地纏上她腳踝。
“宋修複師,可還滿意?”
反胃感湧上,她面露苦色。
“怕了?”
季硯欽倒懸在血色天幕上,譏诮聲裡摻了絲蠱惑:“現在求我,還能留你半條命當個書傀。”
他邁步而來,睫毛投下蛛網般的影,看不清神色。
“想要修複《天綱卷》,第一重就是先把我這書靈的靈體給修複了。”
眼前顯現一扇青銅門。
殘頁飛向青銅門的刹那,萬千幽綠鬼火炸裂成字。
“黃泉路引,以魂為……”最後一行字被灼穿空洞,鬼影順着缺口蜂擁而出。
季硯欽抱臂冷笑:“求我。”
宋姜姜突然拽過他衣領,朱砂筆尖點在他眉間噬魂釘上:“别動。”
他呼吸驟滞。
“我需要定位。”
剛剛滑下來時,她認出周圍殘頁上的字正是《天綱卷》中《黃河志》的内容,其中記載,“鬼市現靈草,活人飲壽,亡者生鱗,血月下皆成伥。”
幽冥鬼市突現九死還魂草,服之可獲永生,然需付巨大代價,唯天命者堪破生死。
剛開始人和鬼都搶破頭,結果吃了不是長鱗片就是被怨魂纏身,誰都不敢再碰。
這九死還魂草可重塑肉身。她必須要幫季硯欽拿到。
作為古籍修複師的責任感忽至,她下筆都更重了幾分。
那扇青銅門,應該就是去往幽冥鬼市的入口。
筆尖遊走,帶起一陣綿密的細碎酥麻,女子袖間松煙墨香蘊着體溫撫來。
季硯欽喉結上下滾動,鬼使神差地拍開她的手腕:“……我對活人沒興趣。”
話音未落,宋姜姜猛地将他推向青銅門。
他眉間的噬魂釘釘撞上門環惡鬼眼眶的刹那,缺失的“魂”字在門上血淋淋浮現。
“以魂為舟,渡妄念三千。”
黑暗像瀝青灌進眼眶,霧氣翻湧。遠處傳來編鐘悶響,周遭的聲音開始變得嘈雜。
二人已到幽冥鬼市。
兩側半褪色的暗紅綢布裹着燈骨,燭火在其中扭動掙紮,隔着燈籠紙照出下方各個商販青白的面皮。
他們戴着彩漆剝落的傩戲面具,起霧的眼眶裡隻能看出渾濁的液體。
宋姜姜無意中對上其中一個商販的眼神,心頭一跳,慌亂中咬到自己舌頭,腥甜在齒間炸開。
那人黏着血絲的瞳仁像兩枚生鏽的彎鈎陰恻恻的,硬生生剮去了她半聲痛呼。
商販們長得各色各樣,中山裝男人的袖管裡伸着章魚觸須般的肉條,婦人的裙擺下探出六條蜘蛛長腿。
“要買眼珠子嗎?剛剜的。”沙啞的招呼聲從身側響起。
裹着壽衣的老妪顫顫巍巍地舉起玻璃罐,濃稠苔綠的液體裡浮着十幾顆眼球。
聞聲,瞳孔齊刷刷轉向宋姜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