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們總共拿了兩幅畫像給怨鬼看,
一幅是柳葉眼姑娘易容後的樣子,另一幅則是她原本的樣子,
但怨鬼都說沒見過。
怨宅建在天都近郊,緊鄰妖界入口,能将附近的情景收入眼中,
若哪撥人在怨宅附近停留的時間久了,怨鬼都能注意到。
這麼說來,那行人應該沒進怨宅,也沒在附近逗留太久。
大妖們把這消息傳訊給了沈琅。
沈琅想快點找到謝延玉,
剛重生回來那幾天,他還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慢慢找,但自從在大妖的記憶中看見她的身影,就好像有某種情緒在心裡引燃,他再也等不了,帶着人不眠不休地找,
大妖記憶的畫面裡,
她穿着灰撲撲的衣服,跟在下人堆裡,走路走得腳都磨破——
上一世在妖界的時候,她哪裡過過這種日子?
她和他成親後,穿的戴的是最金貴的,身後也是奴仆成群。
他知道她孤女出身,進謝家之前過了很久苦日子,連一口馊飯都要和人搶,大戶人家的狗比她的命還貴,進謝家後也過得不太好,總被人瞧不起,還要給謝承謹供血,
但他也僅僅是知道這些,她死前,他沒意識到她有多重要,更不可能在意她以前的事;她死後,他想着複活她,每天日子過得瘋魔,哪裡又能多想她從前的事。
而現在,
她的一部分曾經他眼前具像化,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從頭到腳都是一種被燒灼一般的焦躁,他迫切地要找到她,一秒都不想多浪費。
既然已經确認她不在怨宅附近,
他就不再浪費時間,接下來的搜尋直接跳過了怨宅,帶着人往更遠的地方找過去。
*
另一邊,
怨宅裡。
賀蘭危原本想直接把謝延玉的易容術解除,
然而遠遠看見謝承謹,
他頓了下,随後直接停了手,又稍稍側身,不着痕迹把謝延玉的身影擋在身後,
然後才漫聲問:“謝兄怎麼過來了?”
謝承謹惜字如金:“過來看看。”
賀蘭危笑了聲:“大半夜不睡覺,我這兒能有什麼好看的?”
謝承謹向來不苟言笑,于是沒有回應他懶散的打趣,
他提着燈走近,視線落在賀蘭危身上,似乎越過他在看他身後:“你身後藏的什麼?”
直白冷硬,有點質問的意思——
可他以什麼身份在這質問?
半夜不請自來,在别人的住處,質問别人身後藏着什麼,這副反客為主的樣子,好像已經知道了謝延玉藏在這一樣,而他是作為謝延玉的繼兄,才擺出這副姿态,因為名正言順。
雖說謝承謹一直是這樣冷硬直接的性子,說話做事大多是這副姿态,
賀蘭危平日裡對此也未曾在意,
但不知為何,今天莫名就覺得有些刺眼了,
一種微妙的不悅感爬上來。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謝延玉這時候安安靜靜站在他身後,
他們所在的位置比較刁鑽,正是走廊的拐角處,旁邊是幾根石柱,
賀蘭危側着身,正好能把她擋住,加上旁邊還有幾根柱子遮掩,從謝承謹的角度看過來,是絕對看不見她的。
而她此時也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看起來不太想讓謝承謹發現她。
賀蘭危心中那種不悅感倏地又消退一點,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謝承謹,舒展地笑:“能有什麼,幾根柱子而已。”
語氣輕描淡寫,就好像真的什麼也沒藏。
謝承謹确實隻能看見賀蘭危身後幾根柱子,但他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于是站在原處沒動,視線仍舊停留在賀蘭危肩頭,似乎想越過他身軀看他到他身後,
而賀蘭危對他的意圖有所察覺,卻仍舊站在原地,姿态松泛,卻寸步不讓。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夜裡氣溫很低,空氣像被凍成冰,但冰面下好像又有什麼稠暗的東西在湧動,
也就是這時,突然吹來一陣風,
夜色之中,
謝承謹隐約看見賀蘭危身後有東西一閃而過,看起來像——
被風吹起來的裙擺。
就好像賀蘭危身後真的藏了個人,隻不過一直躲在後面不想被他發現,所以沒發出半點動靜,直到風掀起她的裙擺。
謝承謹黑瞳驟然沉了下。
他盯着那方向看了一小會,像是意識到什麼,随後驟然邁步走上前去,要直接繞過賀蘭危:“我找人。”
找誰?謝延玉?
謝延玉要是想被謝承謹找到,早就站出來了。
但她不想。
所以現在選擇安安靜靜躲在他身後。
賀蘭危眼梢帶出點難以察覺的譏諷,他笑了聲,不知道謝承謹還在這擺什麼名正言順的姿态,随後直接蓄了靈力,出了個招式把人給攔住:“謝兄找什麼人,怎麼找到我這來了?”
一個八杆子打不着的繼兄,真以為自己有身份管着她了。
如果換做是平時,
賀蘭危要攔着誰,大多是輕飄飄擡一擡手,做個樣子就罷了,
這一回直接動手,出招攔人,表明那點恰到好處的虛禮都不拿捏了,哪怕他說話時仍是平時那種散漫的語氣,也顯得反常。
謝承謹這會也莫名竄上來點煩躁,
他來找自己的繼妹,賀蘭危到底有什麼身份在這攔他?
眼見賀蘭危出招,他也直接出招反擊,
兩人一個要繞行,一個擋着不動,一來一回,竟然直接過起招來,招式的範圍倒是不大,與其說是打起來,不如說是在較勁博弈更貼切,然而謝承謹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人,膠着一息後,招式措不及防換了個方向,直接落在賀蘭危肩上,
于是“砰”的一聲悶響,
賀蘭危被他靈力一推,緊接着半邊身子側了側,撞在柱子上,露出身後被擋住的場景。
随後兩人都安靜下來——
因為這裡空空的。
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