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歎了口氣,“皇祖母實在是沒有想到,那日你母親竟然……”
秋嬷嬷撲通一聲跪下,“公主,你責罰奴婢吧,那日是奴婢見太皇太後病重,才擅自做主讓人去傳白太醫進宮,隻不過沒想到長公主居然在當晚生産,而白太醫又因為馬車翻了,結果兩邊都沒能顧上,實在是奴婢的錯。”
“秋嬷嬷起來吧,您是皇祖母身邊的人,也是擔心皇祖母出事而已,至于我母親……”
“好孩子,不提了不提了,”太皇太後擺擺手,“你母親是哀家最疼愛的女兒,她沒了,哀家也實在是……”
白太醫還在一邊站着,聞言趕緊出聲,“太皇太後,恕微臣多嘴,隻是公主殿下的身子那日淋了雨,又病了這麼多日,且還需好好修養,可禁不起流淚。”
太皇太後猛然驚醒,“是,是,白太醫說的是,那我們就不提這事了。”
顧曦:“皇祖母不必擔心,母親臨去之前,也讓我需得向前看,舒兒……不會蹉跎太久的。”
“好孩子,皇祖母還不知道你嗎,你父母親這事對你的打擊……,”太皇太後輕輕拍着她的手背,“該傷心的時候可以傷心,但我們活着的人,總歸還是要好好活着的,就像你母親說的,我們總要往前看的。”
顧曦壓下又泛起紅的眼眶,點點頭,“舒兒知道了。”
祖孫倆又聊了會話,而後顧曦想起那餘北的少年,頓了頓,“還有件事,舒兒沒跟皇祖母說。”
太皇太後看着顧曦吞吞吐吐的神色,心下了然,揮手讓殿中無關人等都退了下去,“線下也沒有其他人在了,你有什麼話,就盡管跟皇祖母說吧?”
“皇祖母可還記得前些年,我母親曾在宮外救過一個流離失所之人?”
太皇太後回想了一下,點點頭,“記得,你母親見那孩子年紀小小的便流落街頭,再加上當時你父親也正在外出征戰,阿迎本就每日吃齋念佛地為你父親祈禱,見到那孩子時,更是一時不忍,便把那孩子帶回府中,也算是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說到這裡,太皇太後不由得疑惑起來,“皇祖母是記得這事,但你忽然提起這事,是怎麼了?”
“皇祖母,舒兒昨日帶回來的那個餘北男子,其實母親出事當晚,我在驿站見過他。”
太皇太後眯了眯眼睛,而後瞬間看向了抱弦,顧曦當然也注意到了,但她還是裝作未發現的樣子,說道:“當晚我進驿站後,是他上來給我奉茶的。”
聽到奉茶兩個字,太皇太後才恢複了正常,同時,抱弦也暗自松了一口氣,太皇太後的威壓,真不是鬧着玩的,要是讓她知道自己撒了謊,抱弦心中一顫,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場。
“皇祖母,母親對于尚未謀面之人都能善氣迎人,更何況那個餘北少年跟舒兒也算是有一面之緣,昨日見到他被人毒打,舒兒實在不忍心,不如就讓他留在舒兒身邊吧。”
太皇太後自是知曉自己孫女的性子的,且她自認當時驿站中雖有蹊跷,但這蹊跷必是出在大昭内部,跟餘北沒有關系,所以,這少年若是留在顧曦身邊,應當是無礙的。
太皇太後正想點頭,就聽見有人進了寝殿,同時傳來一道高昂的聲音,“望舒表妹一向都是心慈善良的。”
都不用看見來人,顧曦光是聽見聲音就知道是誰。
果不其然,來人繞過前面的珠簾,正是裴衡。
裴衡走到顧曦前面,“望舒,我聽說你昨日便已好了許多,所以今日下朝之後,我便過來看你來了。”
對于這個表哥,顧曦一向都是保持男女之間應有的距離,更别說,眼下裴衡已經登基,那兩人的關系……
顧曦想都沒想,“謝皇上挂念,望舒眼下已無大礙。”
聽着望舒的回答,太皇太後微微眯起眼睛,像是極其滿意她的這個回答一般,輕輕勾起嘴角,又在旁人發覺之前,恢複了平常。
但裴衡的心情可就沒有太皇太後這麼舒暢了,聽着顧曦疏遠的語氣,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望舒,你跟我怎麼這般客氣?”
顧曦隻是微微一笑,而後她的目光略過裴衡,看向了後面的人,“這……他怎麼會在這?”
跟着裴衡一起進來的,不是塞勒赫,那是誰?
裴衡聽見顧曦的發問,瞬間也不糾結自己剛剛的問題,而是一臉邀功一般說道:“這是昨天那人,朕問過了,他就是餘北二王子的一随行仆從,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方才我進慈甯宮的時候,把他想起來了,就順便把他帶過來,原本想着問問你準備怎麼安排,但聽見你剛剛那番話,我覺得也有道理,想來若是把他放在你身邊,當一個侍衛,也是不錯的。”
顧曦聽着裴衡的話,目光卻落在了塞勒赫的身上。
兩人的目光遠遠對上,顧曦清楚地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嗤笑。
真是有趣,顧曦想着,這個人無論是誰去打聽,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說他是餘北二王子身邊無關緊要的随行人員,但就顧曦跟他的這幾次的見面看來,他對于自己也好,此時面對皇上也好,都沒有絲毫的尊敬之意,看上去,他對于大昭的不屑之心比那二王子還要多上幾分。
顧曦心中不是沒有懷疑,但那日她也是親眼看見餘北二王子和他周圍的人對這少年的欺辱場景,若是他身份并非如此簡單,那些人怎麼敢對他下此毒手且視若蝼蟻呢?
那少年在接觸到顧曦的視線後片刻,卻居然移開,而後微微垂下頭,像是行了個禮一般。
顧曦一頓,而後也收回視線,看向裴衡,“那望舒便謝過皇上了。”
裴衡對于顧曦稱自己為皇上一事顯然很不滿意,但一邊的太皇太後似乎看出了裴衡的心思,在他出聲之前開口,“既然他身份明了,而餘北又是我大昭的手下敗将,那一個随行仆從來伺候我大昭公主,有何不可。”
裴衡:“皇祖母所言極是。”
他看向顧曦,“望舒,既然以後他要服侍你了,你就給他重新取個名字吧。”
顧曦的目光再一次看向那少年,身姿挺拔,雖說眼下正垂着頭,但那腰杆卻是比誰都直,她略一思索,而後開口,“那……就叫乘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