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裴征突然到來,顧曦午間也就沒打算休息,以防他要是想出去逛逛的話,自己也還得伴着他去。
此時她正在屋内給皇祖母寫着回信,忽然聽見院子裡響起執書的聲音,“乘風?”
顧曦一頓,從窗戶邊探頭望出去,就見執書剛從連廊走過,而乘風在站在院中,似乎想進來,此時注意到顧曦探出來的頭,對上顧曦詢問的視線,他微微一頓首。
“乘風?怎麼了?”顧曦出聲詢問。
乘風在原地站了一會,而後走上連廊,停在窗戶邊上,“殿下,平日這個時候,你不是在歇息嗎?”
顧曦手中還提着筆,“今日表哥在這,以防他待會要是過來,我招待不周,所以沒準備睡着。”
說完,顧曦就蹙起眉頭,她怎麼還跟乘風解釋起來了。
“你……今日怎麼怪怪的?”顧曦問道。
乘風擡眸,淺褐色的眼眸在陽光的照射下像一顆琥珀珠子一般。
顧曦忽然想起來她有一串金棕琥珀的手串,跟乘風的眼眸簡直一模一樣。
乘風就這麼站着,任由顧曦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而同時他的心裡也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情告訴顧曦。
一個時辰之前,他剛得了陸明的命,說是院中來了貴客,下午無法進行教學,隻是他剛踏出陸明的院子,就瞧見陸玉窈帶着一個男子從邊上走過。
那個男子就是裴征。
而乘風曾經在驿站見過他,就在顧曦被困當天,隻不過乘風并不能确定他隻是路過,還是跟顧曦被困一事有關,再加上他剛知道了這人是顧曦表哥,且顧曦還收了他送來的玉佩之後,乘風就更加無法确定了自己到底要不要說。
雖然顧曦說她跟這位表哥關系并不是很好,但就目前乘風自己的觀察來看,他倒是覺得兩人的關系還行,若是因為自己的話,而讓顧曦産生疑慮、憂思的思緒,乘風斂眸,他不願顧曦不開心。
“我隻是覺得,我這幾日隻顧着在陸将軍那裡了,殿下這邊我好像沒盡到随從應盡的職責。”乘風說道。
顧曦聽見他原來是因為這事兒犯愁,不禁莞爾一笑,“我既然同意你跟着陸伯伯習武,那你就不用擔心我這邊了,還有抱弦和執書在呢。”
“但你不是讓我要熟知主子的一切喜好厭惡嗎?如果我沒能在您身邊待着,我還如何知曉?”乘風問得認真。
顧曦一愣,想起來這是除夕那夜,自己對乘風說的話,當時自己還讓他承認了自己是他的主子,隻不過自己倒是沒想到,乘風會把這件事記得這麼牢。
提着筆的手有些酸,顧曦回過頭想把筆放下再說話,卻發現因為自己提筆時間過長,有墨滴下,弄髒了信紙。
顧曦略一蹙眉,看了看,因顧及着要跟乘風說話,于是便想着待會換個信紙再寫便好了,她把筆放下後重新看向乘風。
“你說得對,那天跟你說完之後,第二日你便去了陸伯伯那邊,在我身邊伺候的時間都還沒在陸伯伯院子裡的時間長,這麼一想,我是不是虧了?”顧曦看着乘風,忽而俏皮一笑,“你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那你說說,你是怎麼想的?你想怎麼得知本宮的喜好?”
她的兩灣眼眸,笑起來的時候,像兩輪新月。
一段幼時的記憶在乘風腦中浮現,那是某年年初餘北人祭拜新月時候的場景,那個時候的乘風從來都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對着一輪高高在上的月亮那麼虔誠,好像對着它跪拜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乘風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吃飽睡好,不被欺負,他每每在額吉的要求下對着月亮跪下,但那高高在上的月亮卻從來沒有實現過他的願望。
隻是,此時此刻,他看着顧曦的眼睛,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些人對着月亮時的虔誠。
乘風強迫自己不要繼續在這雙眼睛中沉迷,他垂下頭,遮掩住自己重重閉上眼睛松了口氣的動作,而後直接倚靠在窗戶邊上,開口說道:“這幾日我跟着陸将軍學習,他跟我說過一個詞,叫‘見微知著’,他說,很多武藝高強的人,并不一定是學會了很多的招式、派别,甚至有可能隻是學會了劍法中的一招,但隻要他日複一日地學着這一招,把這一招吃透了,那麼對上敵人的劍,那必定能知道如何躲,如何回擊。”
冬風伴着午間的陽光襲來,并不冷,風拂起乘風微卷的長發,吸引着顧曦的注意。
少女端坐在貴妃榻上,支起的窗戶和乘風的身軀遮擋住了襲來的風,她一動不動,片刻,乘風發絲終于停止了飛揚,而顧曦也開口,“鳥鳴即是春,蟲鳴即是秋。”
“以小見大,”顧曦垂眸一笑,“這話确實不錯,所以你是想從哪幾件小事來摸清我的喜好呢?”
她好整以暇地盯着乘風,似乎極其好奇他的下一句話。
但乘風隻是毫不避諱地回看着顧曦,而後,站直起來,“這就是我接下來需要思考的事情了,殿下隻管等着看結果便好。”
顧曦被他的話說得怔住,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或者是說,一開始在翎京城中熟悉的乘風又回來了,桀骜中帶着一絲難以馴服的性子,毫不客氣地拒絕正面回答顧曦的問題。
顧曦不禁坐直了一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有威嚴一些,“那好,那本宮還非得看看,你準備怎麼以小見大,知微見著。”
“殿下不必為此勞心費神,如果真想盯着看能不能看出我是怎麼做的,那晡時便可瞧着。”
“晡時?”顧曦輕聲道,“你不去陸伯伯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