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身份高貴,向來被人伺候慣了,沒道理自己給她尋來了驅蚊的東西,她還專把自己叫過來緻謝的。
顧曦看着他緊接着洗茶,聞言一笑,心中不禁想到,他不單單隻是觀察力極強,腦子也好,又想,餘北那二王子也是個不中用的,連識人都不會,白白讓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
這麼一想,顧曦心中舒暢,她往後面靠着,看着面前這個“大便宜”沖茶,不吝啬地誇道:“你還挺聰明。”
乘風手上動作不停,“所以殿下想問什麼便盡管問吧。”
“袁管家是烏州人,他前幾日便給我尋來了香薰,說是烏州人用來對付蚊蟲的東西,但那東西治标不治本,用了之後蚊蟲到底還在,”顧曦循循說道,“但你一個餘北人,且不說烏州和餘北相隔千萬裡遠,就說餘北和烏州隔着千萬裡遠,怎麼偏偏你尋來的東西,比香薰還好使。”
顧曦問這話時,沒有絲毫懷疑乘風的意思,話語中隻是好奇。
乘風把一杯茶遞到了顧曦面前,正要開口解釋,就見顧曦擡了擡下巴,“坐下吧。”
乘風一頓,而後坐下,“餘北和烏州雖隔着千萬裡遠,但隻要有人的地方,總會有生活瑣碎的事情,更何況,餘北那邊,草原大漠疆域廣,出行都是騎馬,馬多了,蚊蟲便多,那火華草便是餘北養馬人專門用來驅蚊的,最是有效。”
“這麼說來,這東西是餘北那邊專有的?”顧曦飲茶,眼睛微微眯起,如果是自己方才絲毫不懷疑乘風,眼下倒是疑了幾分,畢竟東西是餘北的,那又是怎樣從餘北到烏州來的呢。
“殿下莫擔心,烏州這邊沒有餘北的底細。”乘風唇邊微笑,一語道破顧曦的疑慮。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且顧曦原就相信乘風,于是道:“那是如何?”
“有人的地方除了有瑣碎,也會有交易,我找到了外邊的遊商,他們專門從各地買來稀奇的東西,而後交換,北邊的東西賣給南邊,南邊的東西賣給北邊,我找到他們,讓他們從餘北幫忙帶了這些回來。”
顧曦一愣,“餘北到烏州,要很久的,眼下才進三月多久。”
“二月初那會,我便聽見白管家說要預備入夏的驅蚊香薰,又從執書那邊聽到……聽到殿下極怕蚊蟲,所以我便提前找到了那些商人幫忙帶過來。”
茶水滾燙,喝下去,連帶着五髒六腑都暖了起來。
顧曦有些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感覺,她忽然想起來父母親,以往她們對自己也是這般細心,她們去後,便是皇祖母,可是自己已經離京多月,皇祖母也不在自己身邊,但就像是為了彌補她的失去,乘風在她身邊。
茶水在内裡滾了一圈,盡管顧曦再怎麼舒服,但腦子還是轉着,“商人重利,你讓他們運來這麼一些東西,想來賺不了多少,你怎麼說服他們的?”
“殿下聰敏,這一點小東西,他們自然是看不上,如果隻是用錢,那必不會幫忙運來,所以我便提出教他們餘北話,以作交換。”
顧曦頓時了然,商人走南闖北,别的不怕,最忌的也就是語言不通,做不了交易,乘風這辦法,倒确實是正中他們心坎。
一杯茶飲完,顧曦隻覺得越看乘風越滿意。
乘風隻看見顧曦的杯子空了,于是伸手想把杯子拿過來倒茶,但沒想到,他伸手過去的時候,顧曦也伸出手來想拿茶壺,兩人的手猝不及防地碰上,皆是一愣。
顧曦從未和男子有過這般親近的肢體接觸,就算以往和裴衡、紀書勤一起,也是有心保持着距離,眼下和乘風的指尖觸碰,不免一陣羞赧。
乘風則呆呆地看着兩人碰着的地方,隻覺得那雙手修長白皙,極美。
恍惚間,乘風率先回過神,把手退了回去,開口,“殿下,我給您倒茶。”
顧曦也回了神,把茶杯移過去,有些心神不甯。
正把頭轉過去看窗外那綠樹葉,就聽見案上哐當一聲,顧曦忙轉回頭,就見一向穩當的乘風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把茶杯碰到了,茶水灑了一些出來。
顧曦不語,乘風隻飛快地掃了她一眼,而後從邊上拿過茶巾,迅速把案上茶水都擦幹淨,而後換了個杯子重新斟茶。
顧曦看着這一切,心中忽然想到什麼,撲哧一聲笑了。
乘風小心翼翼把茶杯遞到她面前,努力不去看她桃花一般的笑容,又努力注意着不去碰到什麼東西,終于把茶杯成功放到她面前了。
“我手笨了一些,公主何苦笑我。”乘風開口,故意隐瞞了自己失手的真正原因。
顧曦沒去看那茶,隻是直直地盯着乘風,“你手笨?把抱弦喊進來跟她說說,她都要說你賣乖。”
抱弦性子直爽,泡茶斟茶這樣的事情,她總是要比旁人做得粗些,每每斟出來的茶水裡總有茶渣,以往執書還耐心着教,後來就幹脆不讓她做了,隻執書自己給顧曦泡茶,再到現在,眼見着乘風茶藝見長,顧曦面前泡茶的活便變成了執書和乘風二人。
前陣子幾人在屋内說笑,顧曦還道“比起抱弦,乘風更像是正經學過茶藝的那一個”。
顧曦一隻手撐在桌上,剛想開口用方才那事調侃他,但想道自己也是當事人之一,便也有些說不出口,她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忽而看到床頭擺着的一束火華草,那裡原本是擺着一盆水仙的。
她看着那火華草片刻,問道:“乘風,你在二王子身邊的時候,有這般細心過嗎?”
乘風的視線順着她的看來過去,而後答道:“我隻是做了一些我該做的事情,并不算細心。”
“那……這些事,你跟着二王子的時候,做過嗎?”顧曦轉回頭來。
“不曾。”
顧曦:“為什麼?”
乘風不解,因為顧曦是知道吉布哈是怎麼對他的,應該不會問出這種問題才對,果然,下一刻,顧曦便補充了自己的疑惑,“你跟在我身邊,占着對我有恩一事,本宮自然就會保你無憂,你本可以不露圭角,做一個安穩的随從便好,但你為何如此上進,且……且對我如此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