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秉持着做戲做全套的理念,便由着執書伺候着躺下,隻是心底越想越氣,方才乘風怎麼偏偏那般沉不住氣,自己有意讓他避風頭,免得跟吉布哈起了争執,他卻自己跳了出來,生怕吵不起來似的。
顧曦躺着,越想越氣,她仰躺着,頭沒動,隻是移動了目光,朝着床帳外跪得筆直的身影瞄過去。
吉布哈離開之後,乘風立即伸了手想要來攙扶自己,卻被顧曦躲開,他也知道這次顧曦是真的生氣了,于是二話不多說,就對着床的位置跪下。
顧曦原下意識地就要去制止,但心底那股心疼翻上來,知道自己這一次若是不重重修理他一頓,他說不定都不會把今日這事放在心上的,于是狠了心,自顧自睡下,不去管他,由他跪着。
隻是,此時自己躺在床上,看着那道受罰的身影,顧曦心底難免還是軟了下來,于是她強迫自己轉了個身,面向床裡。
乘風也注意到了床簾之裡的動作,他心知,自己今日所為,确實過于魯莽,隻是,吉布哈的那一句話,若是深思,實在不堪入耳,他受不住,那樣猥劣之人在顧曦面前說這樣卑鄙的話,還有就是,他想到了額吉,那個看似極為自強的女子,乘風斂了斂眼眸,若是有一日,顧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會對他這樣好嗎?
顧曦今日經曆的事情過多,又是演習又是暈厥又是勸架的,縱然顧曦再怎麼心軟,還是止不住困意和累意,睡了過去。
據執書打聽來報,說是吉布哈在出了芳華宮的門之後,就碰巧遇見了雲林宮的人,兩方互相見禮,似乎相談甚歡。
談得歡不歡,吉布哈是不是被人當作墊腳石了,顧曦不得而知,總之她的這場戲是圓滿了,因為晚膳前一刻鐘,于妙來了,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望舒快讓本宮瞧瞧,都怪我思慮不周,真就讓你去了那樣的地方,受了沖撞,若是你身上有什麼不好,那可怎麼了得?”
顧曦便佯裝病弱,“娘娘勿自怪,都是望舒自己不争氣,不過旁人說話大聲了一些,竟吓暈過去了。”
兩人相談一番,顧曦話裡話外難免透露自己改日還要再去一趟的堅持之色,而于妙卻改了口風,說她定會派人去幫其查明的,讓顧曦不要再以身涉險。
顧曦腹诽,不知道是什麼讓于妙改變了主意,難道她不擔心自己一時心軟嫁給裴衡了嗎,但如今顧曦已知這宮中如泥潭,深之又險,就算她心底再怎麼疑惑,也不敢在面前露出半分破綻來。
等到于妙離開,顧曦才疑惑自問:“她是有了另外的打算麼?”
“或許她是覺得,那個雲心,與其用來離間您與太皇太後,暴露在您眼下,不如用到别的地方去。”乘風适時出聲。
顧曦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心中一動,自覺他說的就是對的,但因着下午那事,還不想理他,于是裝作無所聞,收回目光,叫來執書,“布膳吧。”
乘風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和震驚,似乎是不相信顧曦真的不理自己了。
用膳的時候,顧曦也輕飄飄地拒絕了乘風的布菜,而是叫來了執書。
對于自己終于重掌布菜這項任務,卻絲毫開心不起來,她能看出來,公主是和乘風置氣的,下午那事,她也看出來了,公主是生氣乘風過去輕舉妄動了,他的一出現,二王子瞬間就暴躁起來,知情的人,知道他是跟乘風吵架,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二王子是與公主争執,這傳出去,說不準别人要說公主無規矩,平白無故跟餘北的人起了矛盾的。
執書原先以為公主氣的是這個,隻是後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公主向來平易近人,不曾因為自身利益而怪罪他人,更何況,這次闖禍的是乘風。
很快執書便想通了,想來公主生氣的,是因為知道吉布哈向來怒視乘風,如今乘風出頭過盛,公主擔心如此一番,吉布哈便要更加厭惡乘風,指不定哪一日還要給乘風下絆子。
公主是為了乘風好。
這一場晚膳各人心思各異,中間乘風微動了好幾次,但擔心顧曦不喜,又硬生生壓下,隻是沉默着,在一邊站立。
直至顧曦睡下,中間沒跟乘風說半句話。
執書給公主蓋上被子時,顧曦到底心中癢癢,想要開口,當下卻忽然想起來乘風耳力極好,又自知他肯定不會輕易離去,此時指不定就在門口站着,是故,她自己不開口,隻是朝着門口的方向努嘴。
執書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雖不知公主為何不開口詢問,還還是答道:“乘風自知今日惹公主不快,下午跪了一會,晚膳時間見公主不讓他伺候,知道公主氣狠了,眼下也不敢在您面前打晃,生怕您發火。”
顧曦眨了眨眼,示意她繼續說,執書也眨眨眼,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這芳華宮上下,除了執書抱弦跟乘風稍稍親近些之外,其餘人雖跟乘風無甚接觸,但到底也知曉,這個面如沉、身形高大的男子,對公主極為尊敬,幾乎是一雙耳朵,隻能聽進去公主的聲音。
今日殿中之事細節,旁人不知道,看着乘風也看不出異常,若非要說出一些,那就是今夜他竟不在公主寝殿中伺候,而是在殿外院子裡站着,忽而又像是想起什麼,起身往小廚房去了。
執書看着公主的神色,又見她頻頻往門口看去,這才醒悟,笑道:“乘風知您夜間會口渴,現下正去了小廚房煮熱茶,又煮了熱水溫着,以備公主需要,方才奴婢過來之時,還見他猶豫着呢?”
顧曦知曉他不在,心下也好奇,開口,“猶豫什麼?”
“現下冬日,夜深露重,且按照公主以往喜好,乘風自是煮了紅茶備着,但他也知道今日公主生氣,所以正猶豫,今夜要不要換了雪梨茶,給公主清心。”
顧曦嗤笑,“他不給他自己清心,反倒預備讓本宮清心?”
執書遲疑了一下,道:“公主,有一事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
“關于乘風?”
“是。”
“那便說吧。”
“公主,前些日子奴婢在外行走,曾在興德宮附近看見二王子與朝中适齡男子走得極近,互稱好友,說話間,談及乘風。”
吉布哈作為質子來到大昭,是有着談和的寓意在的,所以盡管他自由有限,但若是交友出遊,也是可以的,大昭朝中上下正值少年的男兒不少,若是能與其說到一處,引為知己也是自然。
隻是,“怎麼會說到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