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宴裡絲竹聲交錯，顧曦遠遠瞧着，“方才我出來的時候，看見好幾家大人的臉色，是實打實地開心了許多。”

“他們今夜前來，都以為會聽到裴衡要立你為後的消息，如今沒有，後位繼續空懸，他們難免會覺得自己家的女兒有了希望，自然開心。”陸玉窈說道。

在太皇太後下旨之後，顧曦隻在宴上坐了一會，便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要和玉窈說說體己話，就離開了。

兩人眼下就離宮殿不遠，顧曦轉身，“走吧，去我宮中。”

正要離開，執書忽然發現，顧曦腰間的玉佩不見了。

“怎麼會丢了，偏偏是這個時辰，要是被有心之心撿了，那裡頭可大有文章可做。”陸玉窈着急。

“方才公主身邊圍了好多人，會不會是被人摘了去？”抱弦猜測。

乘風道：“殿下，這裡風大，您和陸姑娘先回宮吧，我回去找找。”

顧曦聽罷，點點頭，“那你小心些，要是實在找不到也就算了。”

二人回到芳華宮中，顧曦便讓執書幾個守在門外，自己和陸玉窈在屋裡說話。

“如今你這婚事，也是告一段落了，但是皇上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可想好怎麼辦了？”

“我如今還算戴孝之身，三年期未滿，皇祖母再怎麼心急，也不會強硬着要求我馬上成婚的，其他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陸玉窈點點頭，“也隻有這樣了。”

“先不說我了，上次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可跟陸伯伯說了？”

“說了，我先前跟我父親說，玉太妃有意給你和裴征牽線，我父親也是朝堂中人，略一思索，便起了疑，如今他在京中，不好随意行走，好在以前到南邊打戰時，有許多交好的将軍，已經借口送禮一事，派人到南邊去，順便往溪州走一趟。”

“那就好，”顧曦說着，“對了，還有一件事……”

她把今夜聽到的事情跟陸玉窈說了一遍。

“喬潔和玉太妃？以前從未聽聞他們兩家有何交集啊。”

“喬潔、喬勝、于妙、裴征、溪州，”顧曦喃喃道，“阿窈，方才在殿上，我想了許多，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撲朔迷離，好像一張網，我到目前為止都未曾查明半點真相，我實在有些……害怕。”

陸玉窈抓着她的手，“阿曦别怕，最起碼，你現在已經知道你母親是為何而死的了，隻是這張網背後的人太大了，你……你已經盡力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比發現讓自己母親難産二十的人，卻是自己的親祖母造成來得更痛呢。

顧曦眼神卻忽然清明，“你說的對，我已經盡力了。”

“阿窈，這幾日我得尋個借口出宮去，這件事情不能再瞞着你爹了。”

“你的意思是？”

“你即将出嫁，眼下還待字閨中，有些事情你辦起來不方便，我又處于深宮，接下來的日子裡，裴衡說不定還要怎麼樣，我必須把這件事情前前後後跟你父親說一遍，你父親與我父親雖未拜把子，但在我父親眼中，已跟親兄弟無異了，我隻有你們一家可信了。”

陸玉窈緊緊抓着她的手，“阿曦莫怕，我回去之後，便好好跟我父親說，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見她神色實在有些不對，陸玉窈有意開導她，便道：“還有一件事，關于書勤的。”

“書勤……，他是你我自幼好友，我實在沒辦法答應他，那樣隻會是利用他，”顧曦歎了口氣，轉頭看見阿窈嘴角翹起的模樣，疑惑，“你這表情，是怎麼了？”

陸玉窈便将方才在大殿上，看見了長平公主頻頻看向紀書勤的模樣告訴了她。

“你的意思是，長平皇姐喜歡書勤？”顧曦忽然想起來那日梅宴，怪不得那日，平常對旁人之事從無過問的皇姐會問自己可有喜歡之人。

大殿，乘風裡外繞了一圈，卻還是沒看見顧曦的玉佩。

他有些懊惱，自己竟然連顧曦身上少了塊玉佩都不知道，隻是他可以确定的是，這玉佩定是不小心丢的，因為若是有人上手到顧曦身上偷摘，他一定會發現。

就在乘風想回殿上再看一遍的時候，就發現吉布哈走了過來。

湖邊，垂柳下，夜風極冷，紀書勤手中拿着個什麼東西，遠遠望着遠處的宮殿。

“這個時間，你是不可能進到後宮範圍的。”忽然有個聲音響起。

紀書勤吓了一跳，轉頭看去，卻是裴竺。

他匆忙把手中東西收到袖中，“參見長平公主。”

“如今康甯皇妹的婚事已定，就算沒定，她的婚姻，也不可能落到你頭上，你可清楚？”

紀書勤雖說出生武将家族，但因着家中有爵位繼承，他從小也不是個專注練武的性子，因常常跟着顧曦和陸玉窈兩人看書習字，身上反倒多了一絲書生氣，此時站在垂柳下獨自神傷的模樣，倒顯得極為可憐。

他聽着裴竺的話，不禁自嘲般笑了一聲，“長平公主專門到此，就是為了嘲諷在下一番？”

“不是，”裴竺聲音有些急，但很快就平靜下來，道，“你可還記得五年前，你曾救過我。”

因着自己生母身後無娘家可依，地位低微，不得父皇恩寵又早早殁了，那個時候，還未出降的幾位皇姐最喜歡欺負她，一日，她們故意引她到禦花園，又逼迫她爬上樹，而後把梯子撤掉揚長而去，她在樹上待了兩個時辰，不敢高聲呼喊，怕被那些本就看不起自己的人恥笑，可身邊當時又沒有帶着婢女，實在下不來，當時就是随着顧曦進宮來拜見太皇太後的紀書勤把她救下，從那個時候起，紀書勤在她心中就有了一席之地，直至今日。

隻是，他的目光似乎永遠都在顧曦身上。

裴竺從未怨恨過顧曦，她隻是很羨慕，為什麼，自己從未如此得人疼愛呢，不過，每一次看着紀書勤望向顧曦時候的眼神，她都忍不住的，替他傷心，所以去年顧曦離宮之時，她得知紀書勤好幾次想進宮給顧曦送東西都被拒了，她坐不住，将自己唯一一件來自父皇的東西，送給了顧曦。

那是替紀書勤送出的心意。

紀書勤猝不及防地聽見裴竺提起往事，忽然有些怔愣，而後道：“當時隻是順手為之，公主不必挂懷。”

“對你來說是順手，對我來說不是，”裴竺道，“我一直都想感謝你，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