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陽氣不足,心中的欲念無限放大,便會招來修為不足以化形的惡鬼。
奪身。
從未不用吓人,甚至将人吓得半死不活。
羅刹所知曉的惡鬼奪身法子,隻需在凡人欲念最重的一瞬,從七竅鑽進凡人的身子,即可完成奪身。
奪身後,凡人的記憶猶在。
惡鬼們隻要不使用法術不惹出事端,保管連捉鬼的太一道也難尋其蹤。
朱砂啧啧兩聲,半是贊揚半是打趣:“小鬼懂得可真多。你這相貌,化形費了不少修為吧?”
羅刹得意道:“阿娘是鬼族第一美人,我的相貌随她,必然俊美。”
朱砂點頭似是認同,複又問起:“阿娘是第一美人,那第一美男子是誰?是阿耶嗎?”
羅刹尴尬擺手:“不是阿耶,是祁南欽阿叔。阿叔與阿娘同屬妬婦津神一族,全族鬼雖少,但個個貌美非常。他當年入世,每行到一處,不論男女,皆擲果盈車。”
聽名字便是貌若潘安的男子,朱砂急吼吼追問:“他如今在何處?”
羅刹看朱砂一臉花癡相,一時有些氣悶:“他比你大五千多歲,已成親有女。你放着嫩草不要,難道喜歡老牛?”
這話,話裡話外透着不對勁。
朱砂漸漸覺出味,一臉鄙夷:“你還嫩草?我瞧你也是個一千多歲的老牛。”
羅刹鄭重糾正:“照鬼族的年紀論,我方滿十八,比你還小一歲。再者,我隻有一千歲,沒有一千多歲。”
“你的意思是,我老牛吃嫩草?”
“沒有,是我老牛吃嫩草。”
兩人鬧了一會兒,又在廟中轉了一圈。
正要回客舍,朱砂看見妙善端着素齋從香積廚走出。
秉承省錢之理,朱砂拽上羅刹,以太一道弟子的身份,強行留在廟中用膳。
不巧,端木岌又在。
正巧,齋堂位置不多,他們三人隻能擠着坐在一條長凳上。
羅刹第一個落座,不偏不倚坐到正中間。
朱砂順勢坐到他的左邊,端木岌坐到右邊。
了元被妙常扶着走進齋堂,他年事已高,時時需要弟子們攙扶照顧。見到面生的三人,便猜他們是為了妙行之死而來:“多年前,老衲曾随師父伽摩法師,與姬老天師秉燭夜談。多年過去,如今還能看到你們這群小輩,也該知足啦。”
端木岌起身行禮:“大師,師父知曉您的弟子出事,特派弟子來此。弟子今日已仔細看過妙行的屍身,眼下可以确定他死于惡鬼之手。而這個惡鬼,應還未奪身,仍藏在廟中某個角落。”
朱砂湊到羅刹耳邊,小聲低語:“他是太一道最聽話的狗。”
羅刹懂了,怪不得端木岌比他們還快,原是為了當狗。
主位的了元抹淚歎氣:“老衲連失兩個弟子,萬望三位盡快找出藏在廟中的惡鬼,還啞子廟安甯!”
端木岌再次起身:“晚輩必當全力以赴!”
妙福等端木岌一坐下,趕忙搭話:“快吃吧,飯菜都涼了。”
說完,不顧了元還未動筷,他已迫不及待拿起蒸餅啃起來。
了元見狀,指着妙福哈哈大笑:“你啊你,妙行常喊你妙桶,你還不服氣。老衲瞧你,十足是飯桶。”
妙福嘴中塞着蒸餅,說話含含糊糊:“師父,弟子并非飯桶,也不是妙桶,請您日後不要如此稱呼弟子。”
了元高聲應好,看着弟子慈愛地笑了笑:“好好好,妙福。”
一頓飯吃完,朱砂立馬拉走羅刹,一路苦思惡鬼的下落。
這惡鬼連殺兩人,竟還未離開啞子廟,頗有種不奪身不離開的堅定。
看來這啞子廟,是惡鬼絕佳的修煉之所。
不到絕境,他萬萬不肯放棄。
羅刹慢騰騰跟在朱砂身後,一路在想方方面面皆不如他的端木岌,到底為何能成為朱砂的相好?
思忖良久,他醍醐灌頂:“人嘛,總有眼瞎的時候。沒見過好的,自然不知誰最好。”
臨到客舍前,兩人又碰見端木岌。
三人一同進客舍,一起上樓。
不同的是,端木岌走向上房。
而他們,去的是客房。
朱砂躺在床上歎氣:“他家是皇商,有萬貫家财。”
“萬貫而已,我的金宅子裡,堆着數不清的金餅。”羅刹邊說話,邊小心躺到她身邊,“他家如此有錢,為何要進太一道做狗?”
朱砂側身,一腳踹他下床:“下去。大梁朝,人人以進太一道為榮。連聖人的三子一女,也是太一道的弟子。”
“為何?一個捉鬼的門派而已。”
“沒了太一道,大梁哪得太平。”
羅刹枕着胳膊躺在地上,反複回味朱砂的話。
太一道由天尊姬後卿創立。
從姬後卿起,至如今的第三十二代天師姬璟。
數百年間,無數入世作亂的鬼族死于太一道之手。
姬家人的血,克世間百鬼。
由姬家人寫就的天師符,是世間唯一的斬鬼之符。
太一道隻捉入世的鬼,卻不對所有鬼族趕盡殺絕。
因為沒了鬼,哪來的太一道……
兩人睡到卯中,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
羅刹起身去開門,門外是面無表情的端木岌:“妙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