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呼嘯劃過,火樹銀花紛飛,似萬千流火。
商戚咽下不斷湧到口中的血水:“你試過在正殿坐一整日嗎?”
朱砂搖頭:“沒有,我不信神佛隻信自己。”
“真是可惜。”商戚閉上眼睛,貪婪地回味這十年間聽到的所有惡念,“釋迦牟尼佛前,有人誠心為自己祈福,自然有人惡毒地詛咒他人!”
官員們希望佛祖菩薩,保佑他們官運亨通。
詛咒政敵被罷官被貶官,最好死于非命。
百姓們希望自己的日子越過越好,又不希望讨厭的人還活在世間。
商戚敲着木魚,聽着跪在蒲團上的凡人,心中一句接一句的咒罵聲。
那些惡念,被他吸食,助他的修為越來越高。
想了幾日的答案,居然如此簡單。
朱砂起身眺望遠方半紅的天際:“二郎,走吧。”
不料,她喊了幾句,久不見羅刹回應。
朱砂慌忙跑過去,掏出火折子照在羅刹的臉上。
他的眼耳口鼻,此刻全是血。
許是察覺到她的靠近,羅刹摸索着去尋她的手:“朱砂,我看不見了……”
朱砂費力扶起他:“你沒事,睡一覺便好了。”
兩人離開時,商戚喊住羅刹:“你是鬼,為何會引雷術?”
羅刹重複他的話:“引雷術?”
身子受到重創,商戚竭力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隻有……符箓……”
“什麼符箓?”
羅刹氣急,不停追問。
嘴唇蠕動,商戚艱難地想開口。
有寒光一閃而過,一支峨眉刺貫穿血肉,刺入他的喉嚨。
此生所有未言的話語與諸多不甘,悉數化為一對死後也不願閉上的灰霧眸子。
一步之隔,羅刹茫然地站在原地:“到底什麼符箓?”
“二郎,他暈過去了,我們走吧。”
山路蜿蜒,羅刹看不清腳下的路,但他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去客舍的路:“朱砂,我們去哪兒?”
“鄂州。”
朱砂帶他走的山道,山下有一輛馬車。
上車時,劇痛絞住周身經脈,羅刹無力倒在車中。
羅刹有意識時,正身處一間暗室。
一截綢帶緊縛住他的雙目,房中忽遠忽近地浮着一團暖黃光暈,與一個模糊人影。
髒腑間鬼氣翻湧,心跳如雷,頭痛欲裂。
他踉跄栽下床榻,赤足奔向人影:“朱砂,我難受……”
朱砂停下手中的忙碌,回身抱住他安撫:“二郎,你多忍忍便好了。”
忍?
相處半年,羅刹第一次與朱砂置氣:“朱砂,我難受得快死了,我不想忍了。”
“你想要什麼?”
“你。”
嘶啞的尾音,湮沒在桌上瓷瓶被掃落的破裂脆響中。
朱砂的半個身子倒在桌上,羅刹俯身壓過來,粗暴地扯開她的胡服:“朱砂,我要你。”
女子胸前旖旎的春色,恍惚映照進他的眼中。
隔着蒙眼的綢帶,他看見白皙的肌膚之上,似乎有字?
他努力去看去分辨,一字一句念出聲:“羅刹?”
身下被他壓住的女子沒有動靜,他像是得了莫大的鼓勵,低頭吻上那兩個字。
來來回回,反複輕舔慢咬。
再捏揉合攏,好似不知滿足的孩童。
許久,朱砂嘤咛一聲,抱着他的頭輕喘:“沒關系,你若覺得好受,我們今日可以在此洞房。”
話音剛落,動作停止。
羅刹慢慢攏緊那身被他扯開的胡服:“朱砂,你快尋根繩子,把我綁起來。”
房中一時半會找不到繩子,朱砂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蹀躞帶,一把抽出綁住他的雙手。
安靜不過一瞬,羅刹再次掙脫。
不同的是,他這次直直跑向門邊:“有人來了。”
朱砂正要拉住他,門外有人一掌揮出,羅刹應聲倒地。
“出來。”
又是這聲辨不出男女的聲音?
短暫的錯愕後,羅刹伸手死死拉住朱砂的衣角:“别去。”
朱砂平靜地拂開那雙手,一步步走向門外。
房門關上,有嚴厲的人聲響起:“你越縱容他,他永遠隻能停在第三層。”
往日得理不饒人的朱砂,在這人面前,乖順得像是傀儡人偶:“我錯了。”
“你走吧,我來守着他。”
“是。”
房門打開,羅刹看到兩個人的模糊背影。
一個背影立在門口,一個背影頻頻回望,直至一點一點消失在他的眼中。
房門關上,有一個人朝他走來。
來人戴着一頂垂到腳下的幕籬,羅刹躺在地上,努力想看清來人的相貌。
在他快要看清之前,一張符紙貼到他的額間。
那人的語氣中,頗有些氣急敗壞:“小鬼,憑你這點修為,也妄想看到我?”
羅刹被符紙定住,動彈不得,隻能張嘴反駁:“你若不耍賴,我馬上就能看到了。”
那人的笑意溢出聲:“好吧,你确實比他們厲害。不到半年,竟能學會引雷術。”
羅刹:“他們是誰?”
“一個好人,一個壞人。”
羅刹沒完沒了追問:“你又是誰?”
“好人。”
“朱砂去了何處?”
“小鬼,你的話太多了……”
眼皮阖上,身子在下墜。
房中的人影漸漸消失,羅刹徹底陷入沉睡。
夢裡,他好似又回到了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