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不及泉州冬暖,許寄北将身擔數職的周堯官派回揚州,自己與夫人在此栖遲過冬,偶爾還叫上許慕臻,探問江采萍的瑣事。
某日容赦正講解心法,一陣笑聲由遠及近,“小鬼,你在這兒。”
容赦持扇作揖,“見過教主。”
許寄北孤身一人,一襲朱紫半臂翻騰紅浪水卷,漩渦中心嵌一珠紅玉瑪瑙,“師兄,不必拘禮。”又看向許慕臻,“你的講師不是李莊姜嗎?”
容赦道:“周堯官向我舉薦這孩子,果真一見,實力不亞于我門下謝翩,所以我偷偷收了個徒弟。”
“和謝翩差不多?”許寄北心不在焉的,“師兄給你這麼高的評價,倒讓我刮目相看,改天試你一試······”目光如暗夜沉沉飄動雪子,晦朔交融其間,他忽的一笑,“我想見一位故人,你們随我一道吧。”
“教主,容我失陪。”
“不必避嫌,已經不是當年了。”
容赦撲着秃毛扇,風流中不失潇灑,慨歎:“白雲蒼狗。”
往事如風,也當是吹不盡的風,久吹而止,暫停又至,時時侵擾。許寄端暫不表,連守衛都未準同行,隻怕他還是想單獨會晤吧。挫他畢生銳氣、緻使飲牛津光華蒙塵的禍水囚禁于此,已不是秘密。容赦長揖到底,白袍一揮,禦風急行。
許寄北向許慕臻點點頭,“上去吧”。
他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緊張。
石居外壁水影如遊魚甩尾,洞裡幽藍。淺绫裙的女子有所知覺,緊了緊衣袍起身,傾世無雙的臉絲毫不染歲月風霜。她瞪着美目,對毀滅她幸福與自由的劊子手,唇邊蠕動千言。
卻是許寄北先開口:“你好嗎?”
燕九嶺扭向一邊。
許寄北踱近:“據說慕之沂和他師妹成親,生了女孩。”
“你什麼意思?”
“最終是我得到你了。”
燕九嶺狠狠一掌甩向他,被許寄北駁住。他仔細端詳,盡管衣着變得樸素,她仍是最美最驕傲的女子,此前他未曾想過有任何人能令世間一切權柄、珍寶黯淡無光。他忽地箍緊對方的脫骨細腰,惹來嘤咛嬌呼。
“我哪裡不好,哪裡比不過他?”他問得委屈,深幽眸色裡隻有一段白玉脖頸,細碎的輕啜轉為貪歡的啄食,分寸不落。
燕九嶺捶他的後背,忽而在石壁門角邊,她看見一個容貌出衆的少年,她忘記掙紮,顫巍巍地指了指。
許寄北若無其事地松開,“你也覺得他長得像你?”
“泉州都在傳,許慕臻是你的私生子,你生過孩子?”許寄北摸向她的腹部,冷峻的臉和剛剛熾熱忘情的樣子判若兩人,“慕之沂的?”
燕九嶺格擋他的手,許寄北卻順勢扯過兩臂,“周堯官的?”
許慕臻呼吸一滞。
燕九嶺冷笑:“你知道你有多無恥嗎?”
“你也是。”
許寄北疲憊地按了按前關穴。他走出石壁居,又在洞口凝望青年時代無比戀慕的人兒。那時他初登大寶,放眼天下無人,滿座筵席裡竟有同他一般驕傲的女子。正像公瑾英姿勃發的盛時,小喬初嫁。漫長歲月的磨難,她是上天留給他的償還。
他心有一問,曾在無數孤夜捶胸頓足,但今日見過了,他反而不想問。
就懷着疑惑分别,懷着疑惑到死,總比知道個不想聽的答案生氣強。
許寄北走出石壁居,目光停在流水上,隻一瞬揚起瀑布擊向許慕臻。流水挾風雷之勢,許慕臻退無可退,彙聚真元接住,人被彈到數丈遠。
“不錯,好苗子,我這手想殺你來着。”他居然痛下殺招後又過去拉起許慕臻,“反關脈?”他探測另一隻手,經脈尋常。
許慕臻借助他的力量才勉強站起,天地颠倒,歪曲盤旋,他扶不正自己。五髒内翻江倒海,寒流奔蹿,催他欲嘔。
“以你的資質,便在伏羲也能出頭。花采璃不正是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