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祭拜誰?一條蟲子?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吧!”他一嚷嚷簡直全天下都聽得到。
湛立威氣得發抖,連說:“拿下!快把他拿下!”
家奴的注意力全在黎率身上,疏忽了其他人,許慕臻終于撬開枷鎖,悄悄拉下眼罩,幫棺材鋪的解開手腳繩索,他們一放下眼罩就看到赤紅的地獄,“哇哇”叫着跑向院外。
湛立威見亂作一團,抓住一個随手砍倒,命道:“一律格殺!”
湛立威抓住三七,刀鋒勁掃,許慕臻發力将三七蹬到院門口,自己與湛立威纏鬥,兩人都急火攻心,招招迅猛。
湛立威沒想到一個少年的武功與自己不相上下,強硬的數招過後仍不能取勝,焦躁得臉時青時紅;許慕臻自視苦學精練,十幾年如一日,也為不勝而懊喪,殊不知以湛立威的武學功底,他區區少年未敗已足令飲牛津驕傲。
許慕臻一邊調息,一邊以餘光掃視局面:
三七和繁宛洛都被捉住;黎率好戰,打得如火如荼,湛謙對任一方都不出手。
分心的瞬間,湛立威趁勢欺上,縱刀大開大阖,許慕臻躲閃得連喘息都難,他倒退數步拾起斷刃,毫不遲疑壓低下盤刺湛立威的腳,這奇異的應對令湛立威放棄攻勢退卻,虎目圓睜。
“老傻,我們來啦!”
宇成帶着金羁派身手較好的八人一同翻牆跳入,八人中有使鐮刀的、使判官筆的、使長鞭雙劍的,還有空手的,來之前大家排練了隊形,隆重登場。
他們看到湛立威氣成黴綠色的臉,覺得辛苦是值得的。
“你們怎麼······”許慕臻來不及說完,便應湛立威的殺招去了。
金羁派雖難登大雅之堂,信息網卻鋪天蓋地,一同哭喪的有個名叫元宵的小弟子,臨時幫工隻值第二夜。
莊裡先是找莊主,後是徹夜禁足,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兆,于是他趁驿使策馬出門時,悄悄藏進馬廄,見機翻出去。
宇成得到元宵的消息,聽說許慕臻盜竊被捕,他也一概不信,整編隊伍來救金羁派的門衆,而研究六韋花山莊的布局和出入路線太耽誤功夫。
他們九人加入,局勢扳平了些,宇成武功不高,一邊拆招一邊吃力地喊話:“别從門跑,山莊太大,翻牆!我們殿後!”
“好嗒!”黎率大喜,抽身,許慕臻魚一般俶爾滑到他面前,把他推回戰場,“你殿後,讓弱的先走。”
黎率被頂到湛立威面前,“噗噗”接下對方兩掌,“你幹嘛害我?”他委屈極了,既是問許慕臻又是問湛立威。
他讨好六韋花,卻想不到落得這般下場,縣司的差事也被除名,下頓飯不知在哪。他的一問,激起湛立威的不忍,若非怕走漏秘辛,他亦不願賠上六韋花的名聲傷害無辜。
三七攀牆逃出去,棺材鋪的年輕人相繼,卻被家奴斬殺。
許慕臻被打者拖延,過手幾招才瞧出是金羁派的,雙方哭笑不得地罷手。
“你這衣服有六韋花家徽,我區分不出來。”使判官筆的埋怨道。
使雙劍的一直維護在湛謙旁,他沒見過許慕臻,據說是相貌無雙愛穿破衣的,一眼打上湛謙了。不過他也納悶,“許慕臻”怎麼不打不跑也不被打,守半天沒動靜。
“哎呀!”宇成恨鐵不成鋼,“站錯隊了!他是湛家小郎君!”
湛謙淡笑,“多謝。”縱身躍至黎率之前,替父親擋下剛猛的一擊。
若他們父子聯手對付黎率可不得了,許慕臻急忙拉回黎率,“快走!”
黎率被他前後反差弄迷糊了,撓撓頭,“你小子······”
湛謙擋住黎率的攻擊,卻沒擋住湛立威丢擲的大刀,黎率被帶開後,大刀勢如破竹,繁宛洛眼睜睜看着刀轉着圈砍來,身軟成泥。
黎率喃喃道:“娘咧,小子我謝謝你。”他轉向許慕臻,見許慕臻飛掠追刀,趕在最後一刻握住刀柄,刀尖在少女眼前一晃,被許慕臻斜劈錯開。
黎率佩服,嘴上卻谑道:“命都豁出去了,一定是他婆姨!”
他提起許慕臻的衣領靠蠻力将他丢出牆垣,随後蹦上牆頭,鷹隼振翼般騰飛,宇成把吓傻了的幾人一并拉走。
湛立則召集其餘家奴一同追趕。
一夕之間老态龍鐘的湛立威,疲憊地走到祭台前。
金蠶蠱死去,沉沉匍匐在白沙中。從屏風牆帏到假山石刻,斑斑血迹記憶着人性能抵達的至惡,靴子似一隻船載着黃泉血海的孤魂,萬頃血濤熄滅了靈魂的微光。
他做了什麼?為守住一個秘密而誣告栽贓!動用私刑!喋血殺人!到底由哪一步開始錯的?
二十年前,柳五推算出來,他是六韋花山莊五代之中最平凡的莊主,以守成之功移交權柄,壽終正寝。
他不甘心。
祖父将商鋪開往蜀中各地,父親增設櫃坊和青樓,成為六韋花吸金的中流砥柱。他理應續寫家族青史,柳五怎可說他不能?
“父親,六韋花的基業不會因此敗落,請别再介懷金蠶蠱,放過無辜百姓吧。”
“聽憑天意罷。”
金烏西斜,他一步一血印,曾經的躊躇滿志同墜日落入幽暗地母的懷抱。
家奴都去追捕餘黨,隻有湛謙和總管收拾别院。湛立威離開很久之後,藏過許慕臻的假山鑽出個怯弱的人兒,怕怕地環視院内,湛謙整理屍首,與她相望。
“為什麼回來?”
飛泉鳴玉,雖則湛謙天性如此,總管還是聽出罕少的缱绻溫柔。
“我不知道逃去哪裡。”
兄嫂将她賣作賤籍,私奴不入編戶,生長于斯的故鄉突然陌生得無以複加。
“家裡還有何人?”
“兄嫂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