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望,小觀裡的道姑匆匆趕了一路,見着庭前熟悉的明石散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居士,您快去觀裡,赤居士捆着小容抽鞭子,要打死人了。”
狐狸兄妹一齊探頭探腦,滴溜溜瞧看她的玄衣和拂塵。
小道姑把自己看到的一頭霧水的事全講出來。
“今天觀裡來了個從未見過的姑娘,粗衣布褲的,求些治病救人的丹藥,您知道觀裡常來這樣的窮人。問她什麼病什麼症狀,她支支吾吾。小容說不清楚就不施藥,否則是害人。那姑娘說什麼也不走,且不肯把病人帶來,小容隻好随她出診。三個時辰過去,未見回來;赤居士坐不住要去找,小容卻回來了,帶着笑臉,把前前後後講了一遍,我沒細聽,再出去看時赤居士已經把小容抽得渾身冒血,竟然問,‘小容在哪?’倘若您再不救,她······”
小道姑不谙江湖,無不齋的人可都有趟過刀山血海的經曆。赤毛魔定然發現端倪,認定小容是假的。
孤夫人和明石散人立刻動身,許慕臻同往,“先前我也有錯,讓我見她一面。”
這些天他靜心反思,小容傷了他的尊嚴,他反唇相譏也傷了她。他能學到明石散人的功夫,有小容的面子,這一點總不能忘恩負義。
無為觀小而儉樸,卻坐落山高處,将近垂直的上山台階砌了齊整的九百九十九級,道觀本體卻鏽蝕斑斑,錢花得本末倒置。
觀裡五位道姑,觀主年近花甲,其他四個則正當青春年少,報信的女觀喚作童道,此刻心驚膽戰數着鞭聲。
小容哭喊道:“太師叔,我錯了,什麼錯我都認,您别氣了。”
明石散人還在門外便一聲冷哼,對方始終不招,打也白費力氣。
他奪走藤鞭,向師弟使了個眼色,“你瘋了?怎麼打小容!”
“她是假的!”
“呸!”明石散人的唾沫星子噴他一臉。
小容被溫柔如水的孤夫人扶将起來,婦人身旁還立了個豐神俊逸的少年。
許慕臻這才想起小容每次投向他的眼神,光風霁月也融進風月,總是纏纏綿綿。有了假的做對比,他發覺世上好像從未有人那般晴柔地注視他。
許慕臻擡手,“瓶子裡是醫治跌打損傷的良藥。”
這可氣着明石散人和赤毛魔,他們嚴刑逼不出真話,倒叫這小子做了好人。
張果老每年這時要為故人祭掃,接了報信才趕回,立在石門檻上說道:“莫心疼藥粉,塗越多好得越快。”
孤夫人手一抖,整瓶全倒幹淨了。
小容的嗚咽聲小了些,雙眼半開半阖,幾次昏厥過去。一炷香的時間後,她已恢複得差不多,卻合眸伺機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但詭異的是,道姑散去後,屋内人片語不發,默數降真香青煙飄斷的回次,各打盤算。
許慕臻忽而開口道:“舒服些嗎?”
“嗯。”小容虛弱地應了聲。
“你看看傷口。”
孤夫人離得近,首先發現小容的傷口一俱發黑,開裂的血肉腐臭化膿,臉上傷痕原本不嚴重,這時數條黑索交叉似惡鬼猙獰。
許慕臻說道:“鬼虐召專治外傷,能順傷口血液流遍全身,傷越深爛得越快,一晝夜内沒有解藥,除非有人願意把身體換給你,否則誰也擋不住你得道升仙。”
不止小容,連明石散人、赤毛魔都駭無人色,張果老拍手大笑,似計策得逞的孩童,“有趣!有趣!”
許慕臻望着五官如出一轍、神韻卻毫不相幹的臉,莫名厭惡,“想要解藥嗎?”
“當然。”
“小容在哪?”
假小容再也掩藏不住惡劣的神情,聲音也懶得模仿,“我說出地點,你就把解藥給我。”
許慕臻否決:“見到人我才給解藥,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陪葬!”
假小容獰笑道:“我走不動,必須要人背我。”
赤毛魔粗聲嚷道:“我背!”
假小容作出受驚害怕的樣子,“吓得我把那丫頭在哪兒都給忘了。我要阿娘背。”
孤夫人性雖和順,此時既焦灼又氣憤,冷冷對道:“但願你不後悔。”
上山一程他們急不可耐地用了輕功,許慕臻見識到孤夫人輕功飄逸絕倫,比容赦不遜,她背着假小容大起大落,這番颠簸令鬼虐召滲透更快,假小容的眼白已轉為青黑,而面色不改,則是戴了假面皮的緣故。
“往哪走?”赤毛魔問。
“西南。”假小容抱怨,“本以為阿娘溫柔,我還是請這位小郎君背吧。”
孤夫人斂衽,冷聲道:“你不及我女兒之萬一,莫折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