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華獨自在禁室外等待,東瞧瞧西看看,對園林中每種景緻都新鮮極了,這冒冒失失的人當然不是飲牛津的暗衛,而是宇成假扮的。結識許慕臻後,他先遊六韋花再闖飲牛津,其中的刺激不言而喻,雖則一步行差腦袋搬家,但日後吹起牛皮來絕對過瘾。宇成比沈呈華高而健壯,許慕臻選了一件寬松的衫衣障目,還教他暗衛的站姿,宇成能在霜磬前不露餡已經不容易,也好在暗衛在陰影裡謀生,即便是飲牛津,大多數人也不熟悉暗衛。
宇成一見許慕臻就問:“你記得出去的路嗎?”
飲牛津園林宏闊,路也盤迂萦回,隻走一次根本不記得。
“向南走。”剩下的随機應變。
一路上奴仆畏懼地跪在道旁行禮,許慕臻緊繃着臉,到無人處提醒宇成,“慢點,你步子太急。”
宇成訴苦:“這兒的人武功厲害,我害怕,恨不得一步逃出去。”
許慕臻何嘗不是?隻是想确認周采官的安全,卻必須經曆驚心動魄的往返。
“越沉不住氣越容易暴露,你就當難得來玩一趟,他們對你三叩九拜不是挺威風的?”
“誰跑老虎嘴裡玩?就怕他上下牙一碰,我人沒了!”
一語成谶,尤其體現在說好事不一定準,說壞事絕對準。
漪漪渌波,浮光晃曜,水面如雲端降下的明鏡。湖中的自雨亭如層層綻放的古蓮,級級台階刻成蓮瓣,護住中央的赫赤心蕊。自雨亭由上任教主雲别塵建造,許寄北修繕,後者對燕九嶺百依百順的時候,下令将亭子的石階雕刻塗色,亭頂鋪蓋五色琉璃,镂出朱雀神獸,每每旭日初升或夕間晚照,亭如湖面水蓮盛開火焰,丹鳳覆火,赤羽下煙水朦胧,是莫可名狀的奇景。亭中未挂匾額,免去俗氣,但飲牛津人人稱其為朱雀亭。
亭中兩人從遠眺中收回視線,恭敬地問安:“拜見教主。”
許慕臻和宇成頭都大了,連連哀歎,還得把聲音一絲不漏地吞下去。
他倆誰啊?
男子身姿挺拔,烏發而兩鬓斜飛一縷灰白,雙目明銳如電,氣淩霄漢;女子着草青粉蝶襽裙,外罩撒花褙子,□□映雪,體态勻直,更有妩媚妖冶的姿色。許慕臻從他倆的外貌上甚至估摸不準他們的關系,是兄妹,還是夫妻?這下更不敢開口了。
“教主?”
許慕臻以眼色示意聽到了。
“教主,接到少主了嗎?”
“她正養病。”
“聽說教主在六韋花受到非議,屬下帶點人過去教訓教訓湛立威。”
舟車勞頓也不嫌麻煩,許慕臻轉念一想,他是巴結盡忠,當然不辭辛苦。
“教主,那件事考慮得如何?”
許慕臻腦中驚堂木一敲,戰栗卷起胳臂的雞皮疙瘩,瑟瑟擠成團,等待他應對的話。這時,女子面色嬌羞,嗔怪地背轉身佯裝看湖水,纖纖玉指繞着頰邊鬈發,她也細心聽着答案。
許慕臻能猜出事情與她有關,但猜不出别的,宇成站樁似的一聲不吭,許慕臻急中生智,反将一軍,笑道:“你急什麼?”
“我急?說媒的從我的霄漢樓繞廣陵城三圈,我有這如花似玉的女兒我急?急她嫁不出去嗎?要不是教主您說留下我的如兒,匹配玉薤,我早當上外公了!”他遑急地自證,給許慕臻幫了大忙。
他是八長老之一豐隆,許慕臻進門時也見過他迎駕,他的年紀威望僅次于玄冥,日常關心養生駐顔,所練心法亦有延年益壽之效用,因此四十五歲看上去像三十有餘,他的三任妻子和七八個妾給他生了成群結隊的兒女,身邊的是嫡四女,因率直聰慧、武功最高而備受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