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翩臨睡前把藥喂給許慕臻。
他說:“如果你有閃失,我來承擔。”
不管對方聽不聽得到,這件挂懷半宿的事做完了,他終于能安心睡覺了。
趙如意枕着臂彎,偷偷拭淚。
今天她失去年少的朋友了,那人還差點成為她的夫婿,總之是與衆不同的人。就像許玉薤再兇也隻是吼她退開,她亦從未想取他性命。可對許玉薤而言,不順服即背叛,他心裡怨得很吧?
她見馮異沒睡,低聲喚他,“鶴随,玉薤死了。”
蕭鶴随低頭時眉心扭結,沒太吃驚。他接到的命令就是處死王曜一。這樣免去他直接動手,就不必愧疚。
趙如意含着哭腔說:“我好怕失去你和黛瑰。”
馮異複雜地看她一眼。
夜幕有參星,就不會見商,人間見殇。
這一日是最後一日,黎率組總算抓住嫌犯,與其他組通過試煉。他們映着傍晚的煙霞群岚,登上返程的馬車,在車上睡得東倒西歪。
唯獨許慕臻先行一步。馮異讓手下傳信,青霄長老親自來接,還帶了神農門藝術高超的弟子,在半路就開始醫治。
比試後又有七個休整日。
許慕臻第二天才醒來,三七當即一溜煙跑出去報告教主、主母。少頃,曲直使、稼穑使以及六位長老随駕而到。
許慕臻面色蠟黃,薄唇呈現出淡極的粉色,頭發洩出幾绺無心梳理,樣貌帶着病态的蕭索。
許寄北說:“許玉薤僞裝成王曜一混進天選子,我們查得晚了,多虧你處理,飲牛津就當許玉薤仍在嶺南道流放,過幾年再宣布他病死,也能安撫他的親信。”
“嗯。”
“你好好養傷,第三場天選的時間不會改。”
“我知道。”
燕九嶺捧起他憔悴的面容,“我的兒郎,阿娘心疼死了,下一場别這麼拼命。 ——青霄長老,臻兒的病我隻信你,你一定上心!”
“豈敢怠慢,謝主母器重。”青霄叉手。
燕九嶺拍拍他的臉,“專心養病,我的寶貝兒是最要緊的。”
父母輪番上陣叮囑,堵他嘴似的不叫他有機會問,青霄又滔滔講起病症和治方。
許慕臻不插他的話就講不出來了,“慕适容為什麼沒來?”
衆人空白了一陣,答案跟馮異早先告訴他的一樣。
他們說,慕姑娘對一切指控供認不諱,還主動帶走舊情人。試驗的第一個白日,就登船走了,總計走了五日多,追也追不上了。
燕九嶺舉着手掌,發誓似的說:“我們沒有逼她,一點沒有!阿娘知道你得過她的恩,阿娘怎麼敢做讓你傷心的事呢?但她執意要走,留也留了,攔也攔了,可能你們緣分不夠吧······”
她見兒子臉色黧黑,聲音越來越弱。
許寄北道:“你别看她小,心計比你多多了,提早認清她的面目,免得以後吃虧。”
“她認了什麼?”
“早歲定親,未婚私通,下藥緻人殘疾,串通打手,變節改嫁,她才十七歲你敢信到你這是第三次訂婚了?”
許慕臻無聲冷笑。
這麼傳奇的經曆她瞞得可真緊,竟然一個字沒講過。三老、孤夫人、缤魚林琅,全都做了沉默的幫兇,耍得他蠢猴一樣。他居然還憐憫她少小失怙,何德何能!
她慕适容戴的那張假面,或許比雲蘭犀還要危險。
探病的人陸陸續續走了,許慕臻留下周堯官,他的臉呈現出不同尋常的陰暗,輕輕問:“叔父,她真是這樣嗎?”
周堯官坐在榻邊,“這是我也弄不明白的地方,小容沒說一個字。”
“她沒認?”
“沒認,但也沒否認。”周堯官回憶道,“殷晟與她對質,她的神色是認識這個人的。殷晟所講的,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奇恥大辱,若是假的,她當庭便可反駁,但她隻是哭,指着殷晟泣不成聲。林琅、缤魚不知曉此事,他們同霜磬陪着她離開。”
“她隻是哭?”
“是。”
周堯官勸說:“少主準備天選,切莫分心。這段時間我着人查查,結果雖未成定論,但請少主在必要時理智割舍。少主是飲牛津明日之主,無論為教派還是為少主自身計,非議重重的女子不宜迎入家室。”
許慕臻一摔被子,“用不着查。真是那種女人,我絕不抱殘守缺。”
周堯官試探地問:“想通了?那······天選之後為你選妻?”
許慕臻促狹地笑一聲,“何必麻煩,趙四不錯,就她了。”
“少主還跟從前一樣啊。”
許慕臻不知他為何喟歎,周堯官溫和地笑着:“你喜歡主動找你的。高向謝翩趙四,如果沒猜錯,小容也是先伸手的那個吧?如果我當初保護好你,你在待人接物上會更勇敢吧。”
不僅如此,隻要别人退一步,他能連夜撤出五裡地。如果你知道他多艱難才能找回内心的平靜,你會原諒他一發現負面東西就把門關上的做法,也會理解他為什麼在接受一個人前那麼挑剔。
許慕臻如鲠在喉,默許他離開滄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