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蘊之默默咀嚼這幾個字。
這是她今日第二次聽人這樣形容她與太子,确實也找不到比這個更适合他們二人的詞了。
與齊王和姚玉珠之間的濃厚情誼相比,她與太子之間的感情就好似一縷飄渺的煙。或許世間夫妻大多如此,恩情大過于愛情,隻要能攜手與共,相敬如賓,那沒有感情也無妨。
隻是親眼看到那樣的真摯熱烈,難免會有所觸動。
她想起齊王提起姚玉珠時亮晶晶的雙眼,姚玉珠聽人打趣時羞得通紅的臉頰,笑意自然而然地泛上唇畔。
和兩人青梅竹馬的感情不同,明蘊之與太子雖早有婚約,卻隻見過寥寥數面便成了婚。
她還記得成婚那日,那場比之今日更為聲勢浩大的婚宴,她戴着鳳冠蓋上蓋頭,含羞帶怯地被兄長背入花轎,一路上聽着百姓孩童的歡呼笑鬧,心底無比期待。
她是見過太子的,他樣貌出衆,世間少有如他這般氣度的男子。又聽聞他文武兼備,乃是少有的治世之才,年紀輕輕就上陣帶兵,擊退了突厥大軍。
那時明蘊之坐在轎中,胡思亂想了一路。
宮中女官為她撲了厚厚的粉,會不會太過厚重,吓到他?
這麼重的鳳冠,會不會壓得她腦袋太沉,萬一跌跤了該怎麼辦?
太子隻見過她幾回,還記得她嗎?
他……會喜歡她嗎?
一直到下了花轎,握住他的手,她的心也不曾平靜下來。
咚咚的心跳聲裡,她緊張地拜完天地,進了喜房。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呼吸都忍不住放得很輕。
太子性恭肅,無人敢來鬧洞房,耳邊一片靜寂。不知等了多久,等到她腰身都坐得發疼的時候,太子才回來。
他掀開了蓋頭。
明蘊之被燭光晃着了眼,厚厚的妝粉糊在臉上,她知道自己笑容僵硬,肯定很難看。
可是太子,她的夫君生得真好看啊,從前見過的幾回,都沒有今日穿着喜服的他這樣俊朗。她仰着頭,看到了他流暢的下颌,看到他……冷淡的雙眸。
明蘊之忽然清醒了幾分。
像是在空中飄飄蕩蕩的人終于撞到了無形的牆,很疼,卻命中注定地落了地。
……
她輕輕呼氣。
明明她比誰都了解。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太子對她是無甚情意的。身為太子妃,她要為他打理好東宮事務,讓他在處理政務時不必為瑣事憂煩,為他綿延子嗣,照顧妃嫔。
成婚三年,她膝下無所出,東宮又并無姬妾,按理說,她早該懂事知趣地為夫君張羅才是。
隻是太子從未提過子嗣之事,她也就故作愚鈍,不聰明地維持着現狀。
這樣的日子,終于要被打破了。
回到東宮,明蘊之讓人準備好醒酒湯,晚膳勉強用了些許,被侍從勸着喝了湯羹,早早地沐浴更衣。
青蕪也記挂着方才說過的事,她是明蘊之的陪嫁,自然不希望有旁的女子先一步誕下子嗣。
搖曳燭火下,明蘊之翻着賬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着話。
“不若讓夫人在民間尋個大夫,為娘娘瞧瞧?”
青蕪口中的夫人,是明蘊之的母親柏氏,“宮中的太醫都長着一張嘴,隻怕診不出什麼。”
“自年初起也喝了不少苦藥,還要來折騰我?”
明蘊之脾氣很好,與侍女太監都少有怒容,聞之也不惱:“子女之事都是緣分。緣分未到,再診也沒什麼用。”
除了緣分,明蘊之還苦澀地想,孕育子嗣之事,也不是她一人能完成的。
除了初一十五,平日裡太子事忙,鮮少來她這裡。許多時候,她都懷疑她的夫君是否清心寡欲到不正常的地步。可每每來此,不鬧上三更是不會放過她的,明蘊之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推斷。
青蕪為她輕輕錘着雙腿,心下一歎。
人說“管家三年貓狗都嫌”,但明蘊之掌管宮務的這幾年,卻少有人對她有怨言。她賢名遠揚,人人稱贊,無不敬服。
自家姑娘什麼都好,卻偏偏不懂争,不懂搶。
明蘊之合上賬本,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如果不曾看到齊王是怎樣愛重姚玉珠的,她或許還不會心生貪念。妄想得到不該得到的東西,就是貪心,今日的貪念不該再困擾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應該如何處事。
明明在三年之前,她就無比清楚這一切。
戌時過半,爐中香火将要燃盡之時,侍女打簾進來,打斷了明蘊之的出神。
“殿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