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蘊之将腦袋埋在軟枕上。或許是長久放在榻上,竟也染了些細細淡淡的香氣。那股子沉香味兒簇在她鼻尖,一絲一縷打着轉地往她胸腔裡鑽去。
周遭越來越暗,隐約還能聽到青蕪青竹漸遠的腳步聲。
青竹細聲說着:“外頭月色亮得很,要不要給窗戶也關上?”
青蕪:“畢竟是中秋嘛,月亮圓得跟月餅似的。”
青竹小聲笑起來:“青蕪姐姐饞了是不是?”
中秋。
捕捉到這兩個字,明蘊之抱着軟枕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等等!”
她撐坐起來,看向那最後一盞盞可憐的、差一點便被熄滅的燭火。
目光輕擡,瞧了瞧月色透過窗棂鋪進來的方向。
今日是中秋啊。
她已經很久沒有擡頭看過月亮了。
……且先為了賞月,留一盞燈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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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明殿中,陸珣扔下一個拇指大的竹筒,面色隐淡。
“能給的情報,龍骧府都給了,”他音色清越,卻萬分漠然:“隻是時日長了,殿下别真将我龍骧衛視作東宮臣屬。”
裴彧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道:“自然。”
竹筒在長桌上滾了一圈,被一根冷玉似的指骨截停住。略有些粗砺的指腹按住細巧的機關,将裡面的東西輕而易舉地取了出來。
裡頭卷着的紙條上畫着些細小的符号,亂七八糟,無甚章法。
裴彧放下紙條,朝後仰靠在椅背上:“又是密語。”
“是,”陸珣颔首:“本月以來,截停的第三條了。”
他的母親慶德長公主是太後娘娘的愛女,與平宣帝乃一母同胞。今日家宴,太後并未出席,慶德長公主在宴後便留在了慈安宮,他也随母留宿宮中。
睡前,收到龍骧衛截下的密函。
裴彧召來秋朔:“原樣拓印下來,送去雲香樓。”
秋朔接過密函,臨行前,裴彧叫住他:“去知會一聲,明日午時,照舊。”
秋朔:“殿下也去麼?”
裴彧沉默一瞬:“去。”
青州司馬“暴斃”,那邊必定生亂。如今這密函,乃是重要的消息來源,出不得半點差錯。
“殿下對她倒真是用心,再忙都要親自去。”
陸珣抱臂,語氣微諷:“不如與我說說,那韓家世子如何招惹她了?如今眼見着要咽氣。”
裴彧站起身,“時辰不早了,陸統領。”
陸珣聽出他的避而不答,也不再自讨沒趣,轉身離開。
裴彧看着原先裝着密函的竹筒,指尖輕輕擺弄着那精巧的機關。
片刻後,他垂首,在紙上畫了些什麼。依照着之前的模樣将紙條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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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廣明殿的時候,明蘊之正靠在榻上擺弄針線,眼都不擡。
裴彧從外進來,帶着一身初秋的涼,像是将月色披在了身上。
他一見明蘊之那模樣,想起離開前的那副表情,心頭輕笑。
一看就是有些氣。
他解開外袍,先去沐浴。等他沐浴完的時候,明蘊之已經放下了針線,躺在榻上了。
她閉着眼,一副不欲動彈的樣子。
裴彧也不擾她,自個兒上了榻,掀開錦被,貼近了那副溫熱的身軀。
掌心撫上肩頭的同時,他又感受到了一陣僵硬。
似乎每每他觸碰她,她都會先緊張一瞬,而後才慢慢平複。
裴彧低眸,見她仍舊雙眼緊閉,隻是眼睫微微有些顫,不知是否在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勾了勾唇。
“睡吧。”
裴彧吹熄了榻邊的那支燭,躺在了女子身側。
整個宮殿全然黑了下來。
四周俱寂。
明蘊之睜開眼,雙眼直瞪瞪地瞧着拔步床上的雕花紋案。
幾經周折,就為了與她……睡覺?
……什麼毛病!
她原以為裴彧這樣的人從不會做無用之事——讓她等着,要麼是要與她共赴巫山,要麼就是有什麼話要說。無論是哪一件,她都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偏偏他什麼都沒選。
明蘊之咬了咬牙。方才裝睡的人是她,此時便絕不可能主動開口說些什麼,好像求|歡似的。
不做便不做。
她心一橫,真就閉眼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睡意迷蒙之間,仿佛是在夢中。
微涼的膝蓋被覆上了幾分溫熱。
暖意透過肌膚,深入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