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一覺睡得極安穩。
明蘊之身子一直康健,隻是輕微有些濕寒,夜裡睡着容易發冷。
昨夜卻絲毫不覺寒涼。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了童年外祖母的懷抱,也是這樣帶着幹淨好聞的氣息,将她護在懷中,不用害怕風吹雨打。
她好久沒夢到過外祖母了,昨夜卻與外祖母說了好一會兒話,連帶着今日醒來,心情都不錯。
裴彧自然發覺了這一點。
妻子為他系上腰封的時候,唇畔都還噙着淺柔的笑意。
看來昨夜睡得不錯。
不過是回來陪陪她,就讓她這麼歡喜?
裴彧看着她系好,取來玉墜的時候,開口道:“佩那隻吧。”
他目光示意,徐公公捧上那隻比翼同心佩來,遞給明蘊之。
明蘊之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卻并沒說什麼,指尖靈活地為他系上。
裴彧:“今夜,孤會回來。”
明蘊之又擡頭看了他一眼。
沉默片刻,她斟酌道:“……那妾身,等着殿下一道用膳?”
仿佛是得到了滿意的回答,裴彧颔首,應了。
明蘊之送走裴彧,坐在桌前,瞧着自己的那塊玉佩。
從昨日到今日……
裴彧這犯的是哪門子病?
怪哉。
午膳用罷,慈安宮來了人。
昨日中秋,慶德長公主進宮陪了太後一夜,太後今日精神不錯,叫了人去宮中說話。
明蘊之前去的時候,肅王妃和康王妃都已經到了,還有幾位公主與郡主,正看着裴琦一搖一晃地給老祖宗請安。
滿堂笑語在她進來的時候停了一瞬,随即又若無其事地熱鬧起來。
“孫媳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鳳體安康。”
太後慈愛地摸了摸裴琦的小臉,眼也不掃下首正在請安的女子,“若人人都像阿琦這麼懂事,哀家就放心了。”
裴琦有些怕這個看起來不太好接近的老太太,也不理解她話裡的意思,小身子繃得緊緊的,求助似的看向明蘊之:“二伯母……”
緊挨着太後的慶德長公主拉過裴琦,又數落太後身邊的幾個宮女:
“母後許久未見小郡主,一時歡喜,忘了叫太子妃起來,你們幾個也不警醒着些,快給太子妃看座。”
慶德長公主拍拍裴琦的小手,讓她回到了康王妃身邊,又含笑半無奈地看了看明蘊之。
她是極喜歡這個侄媳婦的,隻是母後這人……有些事,的确難以改變。
明蘊之也無有愠色。她早知曉太後不喜歡她,也不知是為着什麼,總歸從頭一回去慈安宮請安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那股來自上位者不必言說的厭惡。
好在太後病弱,不問宮務,平日裡也少有機會折騰她。遇到這種場合,她隻需要低眉順眼裝鹌鹑,躲過去就成。
果不其然,這位深居簡出的太後娘娘并沒怎麼搭理她,隻對自己心疼的小女兒和幾個伶俐的孩子露了露笑顔。
畢竟是病人,沒說會兒話,便顯出了些疲态。
慶德:“母後若是累了,便改日再叫孩子們來說話。”
太後點頭,幾位王妃和公主紛紛行禮告退。明蘊之跟在其中,還未行完禮,便聽那蒼老、帶着一絲寒氣的聲音喚她:“老二媳婦留下。”
冷不丁被點,明蘊之抿了抿唇:“是。”
衆人退散,神情各異。明蘊之坐在下首,偌大的慈安宮隻剩下太後、陳皇後與慶德長公主。
太後擡了擡手,身旁的宮女立刻會意,去偏殿引了個小娘子出來。
那娘子腳步翩跹,容色清雅,雖不是一眼奪目的絕色,但也能瞧出她的俊秀。
甫一停步,陳皇後便笑吟吟道:“這位是幽州通判周家的小女兒,剛十六。快見過太子妃。”
周娘子規矩行禮,怯怯喚了聲“太子妃”。
明蘊之看她一眼,她便倉皇低下頭去,一副緊張的模樣。
“是個水靈的姑娘,”明蘊之擡眸:“母後這是……”
“周娘子初次進京,人生地不熟。本宮瞧她是個規矩懂事的,思來想去,不如讓她跟在你身邊,也好說說話解解悶。”
陳皇後話說得婉轉,在場人卻都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
明蘊之垂下眼簾,音色清直:“既是初次進京,該在宮外多走走、多看看才是。跟在兒臣身邊,整日對着賬本管事的,周娘子年輕,怕是會覺得無趣。”
陳皇後還想說些什麼,便聽一聲冷哼,帶着些積年的病氣。
“你這是連皇後的話也不聽了?”
太後冷冷看向她:“那哀家的話呢?若哀家一定要她留在東宮,你當如何?”
“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