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蘊之知曉她的母親是個什麼性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母親可記得益州沈氏?”
“沈氏……”
柏夫人點頭,“也算是益州豪族了。”
“今年春闱,有一沈氏子極為出衆,現今在工部任職,很得殿下重用。”
明蘊之思量着:“母親若當真因此煩心,不若我回頭去問問殿下,他可有婚配。”
此人她知曉,幼時在外祖家,那沈氏子便跟着外祖求學,極為上進。家族在益州,也算是知根知底,如今在京城任職,是個不錯的選擇。
柏夫人不置可否,她緊拉住女兒的手:“你覺得,那鎮國公世子如何?”
“陸世子的确是個龍章鳳姿的好郎君,但……有太後娘娘在,隻怕不成。”
太後娘娘一子一女,極為疼愛慶德長公主。慶德又隻有這一個獨子,自是心疼得跟眼珠子般。
含之若隻是益州牧的女兒,這親事也不是毫無可能,然而有她在,太後便不會答應。
就算成婚,隻怕含之要受的委屈不會比她少。
柏夫人隐約知曉太後性情,但仍舊不死心:“蘊之,你且去探探口風,若太後娘娘當真不允,咱們再議。”
“太後娘娘她……”
明蘊之實在不想再與慈安宮打交道:“母親,京中好兒郎多得是。”
“你這性子,便不會說幾句乖巧話,哄哄太後娘娘歡心?”
柏夫人指點道:“今日你回去便抄些經書,多抄幾卷,送去給太後娘娘,讓她瞧見你的誠心。”
“沒用的。”明蘊之耐着性子:“旁人做,太後娘娘或許會歡喜,我去做,便隻會得個谄媚的名頭。”
這樣的事,她做得還少了麼。
“那慶德長公主你可有接觸?聽聞長公主性子要随和上許多……”
“母親。”
明蘊之喚住她:“含之的婚事不急于一時,且等日後再議吧。”
此處還是韓家的院落,韓世子剛走,在這裡商議含之的婚事,總讓她覺得有些……太過冷漠了。
接連幾次的推拒,叫柏夫人沉了臉色。
“為何一提及含之的親事,你便這般推三阻四?”
柏夫人松開拉住她的手。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當母親的偏心,對你妹妹心懷嫉恨,不盼着她好?”
明蘊之指尖冰涼,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母親,你說什麼?”
柏夫人脫口而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失言,然而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沒有收回的道理。
“方才是我一時心急,說錯了話,你莫與阿娘計較……阿娘也是關心則亂。”
有那麼一瞬,明蘊之仿佛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所有的聲響像是從極遠處傳來,又撞入她的腦海。
“啊!!”
一聲尖叫,緊接着是托盤瓷瓶掉落在地上的碎裂聲,院外驟然混亂起來,侍女小厮跑來跑去,尖叫不已、
“蛇!怎麼會有蛇!”
“快去禀告夫人!”
柏夫人大驚失色:“何處有蛇?”
明蘊之也被這驚叫喚回了神,匆忙環視,确認身旁并無蛇的蹤迹之後,趕忙将柏夫人交給了趕來查看的侍從。
“蘊之,阿娘不是有意……”
“母親先去休息吧,我……”
她深吸口氣,屏退衆人:“我再獨自待一會兒。”
她知曉母親心裡最疼愛的女兒從來都不是她。
卻從沒想過,阿娘不曾心疼過她。
柏夫人自知理虧,張了張口,什麼話也沒說,留她一個人靜一靜。
明蘊之靠在廊柱上,無力地閉了閉眼。
直到耳邊傳來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被驚動,一低頭,一條極細的青蛇順着她的繡鞋蜿蜒而上,即将環繞住她的小腿。
“——!!”
“噓……”
一道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明蘊之僵硬回頭,隻見連接着院落的遊廊處,不知何時坐着個與她差不多大的娘子。
“别亂動。”
她聲音輕輕:“傷着你,可就不好了。”
“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女子半倚在遊廊下的座椅上,嗔怪地看向她:“看得我都心疼了。”
那雙極黑得眼眸輕眨了眨,眼下的一顆小痣顔色不深,卻似神來之筆般點綴在那容色稍淡的面頰上。
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裳,發髻沒怎麼好好绾住,散落了大半下來,一根銀蛇簪充當擺設般插在發間,格外慵懶。
“過來。”
她勾了勾指尖。那盤踞在明蘊之足邊的小青蛇聽話地松了開,環繞着花草緩緩朝她而去。
那蛇纏繞上女子的指尖,明蘊之倒吸口氣,定定地看着那條小蛇乖巧地鑽入她的衣袖,還探出頭來,朝她吐了吐蛇信。
“這是……”
“可愛嗎?”
那女子坐起身,往她的方向遞了遞:“可愛的話,就給你了。往後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往他身上丢吧。”
說着,那蛇好像真能聽懂似的,耀武揚威地擡了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