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視線,扶光打算看看那群官差的情況。
他們還沒跑回縣城,離桃李村都不算遠,在解鎖區域内。
“我、我我跑不動了,張、張哥!”小弟氣喘呼呼,根本不敢往後看,絕望道,“要不張哥你自己跑吧。”
張明手上還死死捏着那個葫蘆,神色微妙。
他剛才跑隻是下意識被拉着跑,其實注意力不在這個上,此時也不像身邊的小弟那樣恐懼。
他尚有餘力,卻跟着跑不動的小弟一起停了下來,回頭瞥了瞥,還有官差落在他們後頭,有何大剛的人,也有從前跟在他屁股後面打轉,卻在最近轉投了何大剛的。
無一例外,狼狽不堪,身上全是血。
哪怕跑不動了,也沒敢停下來。
——何大剛不在其中,他跑到了前頭。
張明見了也沒覺得出了一口氣,隻安慰小弟:“那位沒追上來。”
“沒有嗎?”小弟聲音都在打顫,“那妖怪真沒追上來?”
“我很肯定。”張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跑不動了,咱坐下休息會兒。”
小弟不可思議的看他:“張哥,你都不怕的嗎?”
張明似有若無的笑了笑:“這神仙顯靈,沒準是一件好事。”
【不錯,有眼光!】黑貓贊賞,低頭看了一眼面闆,【咦?狂信徒居然不是他,是他身邊這個小弟?對哦,他看起來确實恐懼到了極點的樣子。】
再看張明,黑貓的表情就不太好了,【我呸!又跟那桃李村的李村長一樣,口不對心。】
嘴上把人誇上了天,一看信仰二點五,可去你的吧!
有靈溪村朱玉在前,它現在對他們可嫌棄了。
扶光皺了皺眉,卻不是不滿,而是:“這世道要亂了嗎?”
說起來,這個地方遭遇旱災,如果是明君在世,早就派欽差下來了,别說強行收稅,該開倉放糧才對。
見扶光表情不對,黑貓不解:【這不好嗎?我記得亂世是最容易收集信仰的。】
扶光搖了搖頭:“這得看亂到什麼程度。”
如果是白骨露于野,千裡無雞鳴,人都死光了,誰給她提供信仰?
*
“好事?”小弟不可思議,“不對!張哥,你真信那是神仙啊?”
想到那血雨落下來的一幕,他現在還膽寒呢。
“她,應該是吧?”張明的語氣先是遲疑,但很快想通了什麼,堅定道,“她必須是。”
“啊?”
“若她不是神仙,我們這次無功而返,連一粒糧食都沒收上來。縣太爺那邊如何交代?”張明沉聲問。
小弟打了個機靈,剛才就想着逃命了,現在遠離了妖魔的威脅,現實問題一下子浮上心頭,他用力點頭:“張哥你說的對,這就是神仙顯靈!”
張明站起來:“休息好了吧,咱們去追上何大剛。”
小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何大剛是縣太爺的心腹,他說話比他們管用。
“可是他能配合……”
“會的。”張明道,“他比我們更不願辦事不力。”
張明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他們這位縣太爺給他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如果說去年他雖然對天災無能狂怒,但還表現出一副要努力積極救災,作出成績好被上頭看到,然後調回京城的模樣,那麼今年,就真的很像打算撈一筆跑路了。
隻希望這神仙顯靈之事能吓住他,不,是必須能!張明眼中閃過一抹堅定:天災本就難度,這人禍,更得掐滅掉。
張明想着衆官差身上不詳的紅色,笑了笑,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走,咱們快些。”
他們比較幸運,落紅雨時離得較遠,并沒有沾上。
不過也可能是娘娘眼明心亮,一下看出他們與對方并非同流合污之輩,所以手上留情。
扶光并不知道他的腦補,她和黑貓津津有味的看着張明追上何大剛,很快将他說服,他們攔住所有官差,統一好了說辭。
張明把葫蘆遞給何大剛:“這是那李村長奉上的甘露,到時就由你……”
“不不不,你拿給縣太爺看!”何大剛一下退出老遠,滿臉抗拒。
捕捉到對方眼中的害怕,張明默了默:“好。”
他低下頭,唇角勾了勾。
*
“荒謬!你們辦事不利,竟找了這麼個借口來糊弄我?”果不其然,縣太爺才聽到一半就勃然大怒,一點都不信他們所說的桃李村神仙顯靈一事。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何大剛身上,滿是探究。
何大剛有點慌,下意識看向張明,縣太爺的目光立馬就跟了過去,懷疑是自己的心腹被縣丞給收買了,這讓他越發不悅。
張明就猜到會這樣,但并不像何大剛一樣慌。
雖說他們是統一了說辭,但神迹可做不了假,他隻需要将自己所見到的都擺出來:“……血雨種種我們不敢撒謊,大人若是不信,可将随我們一同下鄉的官差都召來問詢,還有此事波及甚廣,大人也可再遣心腹前去驗證,其痕迹應該還在。”
“這是神水甘露。”張明低着頭,恭敬的将東西呈了上去,他剛才也說了自己觀察到的桃李村水源充沛的細節。
縣太爺面色驚疑不定,一時也不敢去接那葫蘆。
張明這人他了解,别看才三十出頭,但做事沉穩,老練得很,有七分把握的事都隻說五分。
他剛來到安平縣時,頗有些眼饞這人,還想挖牆角,可惜沒挖動,後來見他做事一闆一眼的很,就連縣丞都時常被他氣得頭疼,說他簡直比牛還倔,總一條道走到黑,反壞自己的事。
于是沒那麼迫切了,倒慶幸起來——雖何大剛沒他能幹,但人聽話呀,指哪打哪。
縣丞對他不救災卻收稅一事很是惱火,看他的目光都隐隐帶着防備,所以驟然知曉這神仙顯靈一事,縣太爺還以為是他們故意吓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