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仔細想來，張明不是這種人。

若縣丞要設套，别說讓張明來，都不會讓他知道，他知道了不壞事都是好的。

而且，他說的有道理，是真是假，派心腹過去一驗就知。

血雨這樣的大場面，凡人可做不到。

心念電轉，縣太爺有了主意：“血雨一事，我稍後便派人去驗證，量你們也不敢撒這樣的謊，就先驗證這葫蘆裡的甘露，那李村長可是說此神水能管飽？”

張明沒有肯定的回答，隻道：“李村長是這麼說的。”

“你倒謹慎。”縣太爺哼笑一聲，“去，找幾個乞丐來。”

“大人，我這就去。”何大剛大大的松了口氣，他還真怕縣太爺讓自己當場嘗試，想着，又拍了一記馬屁，“多謝大人體恤我等，大人真是慈悲心腸。”

“去吧。”縣太爺當然不會解釋自己哪是關心下屬，純粹是聽了血雨之事，怕這裡面有什麼詛咒連累到自己。

不過——“隻要爾等對我忠心耿耿，我并不會虧待你們。”他收買人心道。

何大剛感激涕零的出去了。

張明想了想，說：“大人，請容許我下去收拾一番，我們剛從桃李村回來。”

“你也去。”縣太爺不着痕迹的退了兩步。

張明注意到這一細節，低着頭離開，心想，怕死就好。

若縣太爺要錢不要命，就難辦了。

趁着換衣服的間隙，張明對一個丫鬟招了招手，耳語幾句。

這是縣丞收買的探子，但縣太爺也知道，張明知道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雖說他和縣丞确實商量過，用神仙之事來壓制縣太爺的貪欲，但這不是一直沒找着合适的人。

畢竟他和縣丞既沒太多錢，也沒太高的聲望，請不起知名的方外之人。

誰能想到桃李村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竟引來了一位真神仙！張明沒忍住笑了，這次是真正開懷的笑容。

他不管這位神仙的手段是否邪異，他隻知道他們安平縣有救了。至于更遠的……再說吧，神仙妖魔也未必有人心可怕。

一老一小兩個乞丐被帶了進來，何大剛留了個心眼，特地找的他們。

因為這種老弱，就算是讨飯也搶不過人，所以他們說的餓了一兩天是真的，何大剛希望這神水能管飽，如此就進一步驗證他們說的是真的。

大夫已經在旁邊等着了，給一老一少把了脈，何大剛看得慶幸起來，還好自己沒想耍心眼，讓他們作假。

“你們幹什麼？不要動他，有什麼都沖我來！”老乞丐本就心裡惴惴，見到這架勢，更覺不妙，他一個老頭被他們抓了也就抓了，但石頭還小啊。

“我來配合你們，要我做什麼都行！”

老乞丐嘶吼着，掙紮着，要去護住小乞丐。

“爺爺——”

這一幕，搞得好像自己是個惡霸，縣太爺有些不滿，說：“把那神水給他們灌下去。”

何大剛知道他不耐煩了，趕緊上前按住老乞丐，硬生生把他的嘴巴掰開，對着張明使了個眼色。

張明的眉頭快速的皺了下，想了想說：“老人家不必如此，這可是桃李村得神仙顯靈，賜予的神水甘露，我們也隻得了這一葫蘆，你們能喝上，是天大的福氣。”

縣太爺被這話給逗樂了：“沒錯，這可是本大人開恩，贈予你們的福氣。”

老乞丐目露悲憤，福氣？

如果這真的是神水，還能輪到他們享用？

對這些人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張明當然知道他不會信，可他說這些，卻不是戲弄他們，而是想借他們的口，傳出此事，讓已經走到山窮水盡的人知曉，還有桃李村這一條活路。

如果神水真的能管飽，親身體會過的他們，是最有發言權的。

一葫蘆的神水分做兩份，給一老一少灌了下去，大夫每隔半個時辰就會把一次脈。

老乞丐的神色漸漸從絕望變得驚疑不定起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實之前他不是乞丐，但幹旱後，有越來越多的人淪為乞丐。

縣中的情況比鄉下要好很多，探查水脈，打深井是需要技術，也需要錢的，一些城中大戶更是可以毫不講理的霸占找到的水源。

于乞丐們而言，他們連大戶人家倒出來的洗腳水都能喝。

相比之下，反倒是讨飯沒那麼容易，所以常常是餓極了，用水把肚子灌飽，然後躺着别動，這樣就沒有消耗。

所以老乞丐一開始并沒有把喝水的這種飽腹感當回事，直到饑餓遲遲沒有到來。

看他摸肚子，縣太爺精神一振：“你餓嗎？”

“好像、好像不餓。”老乞丐有些遲鈍的說。

縣太爺看向大夫，大夫臉上也有隐隐的激動，快速上前，再一次給他們把脈。

“竟是真的！”大夫不敢置信地拔高了聲音，“這神水真能管飽！”

“确定有用？”縣太爺死死盯着大夫。

大夫吊着書袋，玄之又玄的說了不少脈象方面的專業術語，肯定的點頭：“至少我望聞問切，得出的是這樣。大人若是不信，也可找來其他大夫驗證，這種脈象很好分辨的。”

話雖如此，他臉上卻滿是自得之色。

“本官信你。”縣太爺揮了揮手，他當然信對方，這可是安平縣醫術最好的大夫。

“不過……”他又叫何大剛，“再去找些乞丐來，多找些人。”

他惜命的很，兩個例子怎麼夠？肯定得多多驗證，才敢親自嘗試這神水，沾一沾神仙的福澤

反正張明也說了，這東西桃李村多的是：“對了，等把人找齊，你再去桃李村一趟，多弄些甘露回來。”

何大剛面色一變，嘴角泛起了苦澀，他不想去那個地方，簡直是噩夢。

但縣太爺并沒有聽他訴苦的意思，自顧自下達命令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