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立刻說:“那我就将此事透露給她奶娘。”
“嗯,這個交給你了。”
*
趙府,縣太爺的家宅,此時已是月上中天。
某個偏僻的院子還點着燈,一個溫婉的少女強忍睡意,正就着燭光做針線。
因為光線實在不明亮,她時不時就要狠眯一下眼睛。
這個動作着實不雅,但因為少女生得太過美麗,被燭光這麼一照,也讓人賞心悅目。
這個少女叫做趙晗月,正是被縣太爺許出去與縣尉聯姻的趙大小姐。
當年能赢得閱美無數的公子哥為她抗争全家,醫女自然是好看的,而趙晗月的容貌,比之她娘還要更勝一籌,完全融合了雙方父母的優點。
萬籁俱靜中,忽然門外傳出咚咚咚的腳步聲,然後一個中年婦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臉色驚惶:“小姐,大事不好了!”
趙晗月皺了皺眉,将針線放在一旁,這是嫡母給她布置的功課,說是女兒家要磨練女工,将來好給夫家做衣裳。
其實如他們這種人家有的是繡娘,又哪裡需要小姐親自動手?
給長輩的禮物,在繡娘繡完加一兩針便算是有孝心了。
趙晗月心知,嫡母就是借此磋磨她。
她日日繡,夜夜繡的趕工,眼睛都不太好了。
好在她娘會醫,教她幾個穴道,她天天揉加上熱敷,倒沒把眼睛看瞎。
“奶娘,怎麼了?”
“夫人、夫人打算将您許給……”奶娘聲音哽咽,說出自己無意中聽到的事,“如今府中上下已在為您出嫁做準備,卻唯獨瞞着我們院子。”
“那縣尉兒子又豈是好相與的?不說您嫁過去隻能當填房,他前頭夫人都死了三任!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克妻的命!”
奶娘一時沒想到人是被打死的,她們被拘在深宅大院中,消息很不靈通,不然也不會婚事都定下來了,他們卻一點消息都沒聽見。
“老爺這會兒在書房,我們去向他求情吧。”奶娘是真的很慌,情急之下都顧不上主仆之别,拉着趙晗月就要往外走。
趙晗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用的。”
“為何?”奶娘急急的道,“夫人雖對您刻薄,但老爺一向還不錯,他是更寵二小姐,卻也是畏懼夫人娘家的權勢,他心裡還是念着你的,以往給二小姐帶了東西,還會偷偷給您一份。”
她列舉着以往溫情的細節。
趙晗月卻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爹之前對我好,隻是因為我這張臉。”
她一向心思敏銳,若說不懂事時,還對這個爹有什麼向往,但來自正房那邊越來越多的磋磨讓她心智快速成長起來,她哪能看不出她爹那含笑的面上,眼中的冷漠與厭惡?
随着她容貌長開,越來越像她娘,那份厭惡中又多出幾分待價而沽的意味。
單獨給她請師父,教的卻不是大家閨秀的琴棋書畫,而是那些讨好男人、伺候男人的玩意,趙晗月就看明白了,他想把她當成一個貌美的擺件,去攀附權貴。
不過她雖看出來了,卻沒有反抗。
不僅不反抗,反而借着這點坑了正房幾次,為自己争取了盡量好的生活,護住奶娘等人。
她早已打定決心,以溫婉柔順的姿态隐忍幾年,挑選一個好主家。
待到她站穩腳跟,就是為她娘報仇之時。
她娘既是被嫡母磋磨死的,也是被她爹害死的,這一家子,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隻是從上個月起,她就不安起來,因為她爹一向将她藏在閨中,不許她的美貌傳出去,可上個月宴請賓客,嫡母竟把她帶了出去,還讓人看到了?
如今一切都聯系了起來。
那看她如看獵物的男人就是縣尉的獨子。
趙晗月居然并不奇怪,若是以往,她爹定會把她這張牌出得更有價值,但天災無情,一年後回京述職,哪怕上頭體諒,他的考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除非朝中有人說話,将天災這件壞事扭轉成雖無奈,但也盡量挽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甚至更進一步就不同了。
而這人,光嫡母那邊的關系還不夠。
幾乎是轉瞬之間,趙晗月就将以往觀察到的種種串聯成了一條線。
眼中閃過不甘,她絕不能嫁給縣尉兒子!
一來是對方以往的正妻最多不過撐了一年,她不覺得自己會是那個例外,二是縣尉家世是比她爹好,但又好的不夠。
就算自己有再大能耐,也不能攪合得兩家翻臉,做成她要做的事。
奶娘明顯沒有趙晗月的大局觀,可僅僅對方夫人死了三任這個事就讓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小姐跳進火坑。
她想到一個人,眼睛一亮:“小姐,我們給你舅舅寫信吧!我記得夫人和弟弟小時候關系極好,就算因為夫人嫁人這事,老爺氣急敗壞之下,和她斷絕了關系,但我也見過少爺偷偷來找她,夫人那隻很寶貝的金钗就是你舅舅親自畫圖給她添的嫁妝。”
趙晗月心中一動,但眸光很快暗淡了下來。
她緩緩搖頭:“你也說了,舅舅和我娘是小時候關系很好,但這麼多年他從未給我娘寫過一封信,怕是早已物是人非。”
她對這位舅舅不抱希望,果斷道:“奶娘,我們跑吧。”
奶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這、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行?”平常她自然不會打這主意,但——“因為連着三年旱災,不少百姓山窮水盡,往外地逃荒,我們可以混在其中。”
“可是小姐,你的容貌如此出衆……”
“我跟我娘學醫,有辦法遮掩容貌,再者——”她眼中閃過一抹堅決,“若真到那地步,我甯願毀了這張臉。”
這張臉還是很有用的,不然她一個弱女子,拿什麼報仇?
不過她相信自己能治好,她早就在研究這個,她嫡母還有那個二妹妹看她這張花容月貌的臉可不太順眼。
趙晗月眼中閃過一抹晦澀,她會醫自然也會毒,可……她看向奶娘,眼中帶着溫情。
罷了,活着更重要,人活着才有希望。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會找到機會收拾他們。
“奶娘,你湊過來些。”趙晗月壓低聲音,交代道,“我跟你說,你這樣……”
想跑路,那自然不能一點準備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