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不忍,最終還是扯下母親的手,“就算不找他,我們也需要這批貨。我答應您,這次回來,我帶您去個安靜的地方養病。”
開始計劃前,她想過失敗後該如何。
哪都亂,哪都不安全,與其留在皇城,還不如選個喜歡的地方等死。林父的老家就好,墓也在那裡,若是林母依舊如此,那邊将家定在那裡。
黨政攀比,酒池肉林不适合她們。
然而是她想得太美,臨近回城就放松警惕,中了強盜的埋伏。麻繩勒住脖子,她被拖拽着前行,發冠掉落,被發現是個女的。
她趕緊拔出藏在靴子裡的匕首,掙脫開的同時滾入草叢。這是林父和林時交她的,如果正面對決沒有勝算,那就不要命的跑。
劫财劫色,拆骨熬湯,哪個下場都慘,但最慘的是有錢沒命花,有福沒命享。自認自己這輩子有點運氣,落到山匪手裡還能當個壓寨童養媳,被救還能當上小姐,今天應該也能活。
不管掉落的鞋,歪傷的腳,為了活拼命往家跑。連陸昭昭都清楚自己跑了多久,隻感覺心肺要炸,口中充斥着鐵鏽味。即使前面出現準備幫她的人,她依舊不停,任由箭羽劃破耳朵,血順着流下。
她聽到了李三真在後面喊自己,但當時腦子裡隻剩下逃命的想法,壓根沒空想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然後她就趁機搶了對方的馬,一路馳騁,終于趕在被人追上前跑進城裡。
在将馬交給官兵時,她往馬鞍下塞了錢。是全身上下能找出的所有的錢,怕他覺得不夠還留了字條。也是這張字條,李三真大晚上找上門,一雙鞋被磨破。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為她們畫了幅相。
就此兩人别過,她再沒見過李三真,也再沒聽說哪裡有個雲遊道士。反而林母心裡又多了個人,就那次一面,她就認定他肯定是替兒子回來看她們的。
再後來,林母的病莫名其妙地好了,腿腳也利索起來。陸昭昭時常要去父子的墓找人,不是見人燒紙錢,就是見人燒信給負責二人。隻是某日後,她再不能去尋人。
瞧着坐在堂上的閻王爺,陸昭昭心情複雜,疑惑于怎麼起個身就死了。隻是她貌似死得有問題,說悄悄話的判官和閻王爺本就不好的臉色現在比鬼還難看。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道:“若是抓錯了人,大人放我回去便是,草民保證不告狀。”
但這已不是告不告狀的問題,閻王爺為難地說:“你倒下的位置不好,回去也活不了。這樣,本殿讓你暫住陽間,待生死簿上的時間到了,本殿再派人送你去投胎可好?”
倒下的位置能多差?陸昭昭仔細回憶,想起正前方有個火盆,現在她的臉能有八成熟。好像位置真的很差,回魂能把别人吓死。
“既然來了,”作為吃虧的一方,跪在地上的她挺直身闆,“大人能否答應草民一個請求。草民夫君失蹤多日,不見屍身。他是家中獨子,經常寄信家中,這次消失得蹊跷,大人可否替草民看看他是死是活,莫叫人放心不下。”
她以為這是件簡單的事,豈料閻王立馬拒絕,根本沒有思考。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眼中,她甚至看見了心虛,但是他心虛啥?
“神仙所言,皆成因果。本殿若是幫你,明日就可能擾得地府安甯,影響人間百姓。此等罪過,不是你個肉體凡胎能夠承受。要麼現在回去,要麼留在地府,你自己選。”
終歸是個可憐人,閻王不想把話說重,可他沒想到這女子如此固執,分明說上沾過人命,見到鬼神居然不怕。
“既如此,無論他生死,都告訴母親他已在地府,我則不去陽間。我願用陽壽換,若是不夠,押上其他便是。”
“胡鬧!”閻王拍桌,想把人吓退,厲聲厲色道,“區區凡人,在本殿宛若蝼蟻,還敢與本殿談條件。”
“他們對我有恩,我要報恩。诶不是你們先找錯人的嗎,怎麼我還不能提點要求了?我就想讓老人家安享晚年,知道後立刻走,走不了我就在地府待到陽壽盡。有個人幫你們幹活,還不要錢,你們不樂意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冤死的人怨氣重。判官見陸昭昭站起來,小聲對閻王說:“我們有錯在先,不如就想個折中的法子,别讓上面知道。”
“我已經知道了。”酆都大帝從外走來,一副就知如此的表情,麻木又無語,“這個月第幾次了,不能讓我省點心?”
見糗事在大庭廣衆被揭穿,沒日沒夜辦公的閻王爺老臉通紅,解釋中帶着訴苦,“大人恕罪,實在是凡間近年魂魄無數,我等一時疏忽。這邊已在尋找合适人手,隻怕要再等段時間。”
作為更大的官,他能不知道嗎,就是這次實在是,實在是,唉。他轉身看向直視自己的凡人,覺得這就是命。
“我允許你看生死簿,但無論結果如何,你隻能告訴林母,林時已經死了。此外,生死乃是天機,你窺探天機陽壽和氣運要分開算。地府有錯在先,我收的便不多,健康、錢财、仕途、家人,你選一個。”
陸昭昭想了想,選擇錢财。酆都大帝也不客氣,讓她以後隻能當個普通人,賺不到大錢但也餓不死,簡單來說就是沒富貴命。
這比她想得好,她還以為要永遠當個健健康康又永遠吃不飽的乞丐呢。但投胎後的她卻想打當時的自己,怎麼就不選仕途呢,有錢的無業遊民和兜不住财的高管,怎麼看都是前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