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都是血,母親胸前破了個大口子,無論她如何去遮蓋都遮蓋不住,血還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着。再後來她便動彈不得了,隻看見娘跪倒在她面前,對她說抱歉,說對不起,念着她聽也聽不懂的咒術。
薛予蓁渾身冷汗的從夢魇中醒來,她不住的顫抖,雙手虛虛的擡起像是要去抱着什麼東西一樣。但手落了空,她什麼都沒有觸碰到。她嘴唇發白,目光虛浮的往四周看了看,卻陡然發現這不是她家。她吓壞了,驚叫一聲從床榻上摔了下去。身上還有着先前未好的傷,這一下更是摔得她連叫喊就喊不出來。周遭都是不認識的陳列,她心中怕得要死,想要喊爹娘哥哥來救她,張口時眼前卻是血淋淋的記憶。
外面守門的弟子聽見屋内的響動,推門進來看。兩人目光兀的對上了。薛予蓁雖然年紀還小,卻也是個小姑娘,徐贈春離開時便找了位同門的女弟子來看着。女弟子見她不住的顫抖,更是将聲音放得又軟又柔,“小妹妹。沒事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女弟子全然不知薛予蓁遭遇了什麼,一心想要安慰她。薛予蓁卻不敢信她,她看着不斷靠近的人,眼中恐懼愈加濃重,大喊着,“走開!走開!”雙手還不斷地揮舞着,想要驅趕眼前的人。
害怕自己再接近會刺激到她,女弟子猶豫了一瞬,決定去找徐贈春。誰知她一出門,薛予蓁便動作敏捷地從地上爬起來,跑了出去。
徐贈春随女弟子過來時,便隻看見了一個空落落的房間。
褚霁遠來的很快,他擡手止住了徐贈春告罪的動作,“無妨,我猜到她醒來會跑,便在她身上放了追蹤符。”他擡手捏了個訣,一隻藍色的遊魚在衆人面前顯現,它在原地轉了兩圈後便朝着一個方向直直遊去。
人是交給徐贈春時弄丢的,她格外緊張,一聲不吭地追着遊魚出去。
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簡單的很,更别說褚霁遠施了追蹤符。
最後人是在山門前找到的,山門設了禁制,沒有腰牌的人進出不得。薛予蓁跌坐在石階上,雙手還有未幹的血迹,她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擡頭望去,眼神竟已清明。她這一路上也不知是這麼找到下山的路的,舊傷未消,新傷又添了不少。她看着來人,淚水又不自覺的落下,聲音嘶啞,“仙長……讓我出去,我要去找我娘,我爹,我要去找我哥哥,我要去找他們,放我下去。”
她說完見沒有人說話,心下一急,直接面朝着施明塵跪下,額頭磕在石階上悶聲一響,“求求你了仙長,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到最後聲音都帶着哽咽。
施明塵看着她有些猶疑,他是知道山下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知道她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看着她這副模樣,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将死訊說給這個孩子聽。
褚霁遠卻不考慮那麼多,他淡聲道:“你家人已經遇害了。”
薛予蓁并不是三五歲的稚兒,她也還記得親人遇害時的樣子,“我知道,我隻是想去看看他們,”她還記得他們的屍體是冰涼的,“我隻是想将他們下葬了。”
聽見如此回答,褚霁遠是有些驚訝的。他本以為她至少要幾個月才能從這莫大的悲痛中走出來,沒曾想不過半個時辰,她便能直面至親的離世。
不過山下情況未知,雖然堇衣鎮的麻煩解決了,但薛予蓁一家到底是如何遇害,遭何人殺害的,他們一概不知。褚霁遠搖頭,“現下還不能讓你下山,不過你父母的遺體不必擔憂,已經有人将他們下葬。等到了時候,我自然會帶你去的。”
他這話一出,薛予蓁眼中期盼的光亮一下子就滅了,她躊躇着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最後隻自己小聲地說着想見父母,想見哥哥。于褚霁遠而言,隻要她不再吵鬧,就算是打理好了這件事情。他看了一圈,本想着還把人交給徐贈春看顧,但一想到今日人也是她弄丢的,一時又有些猶豫。
就在這猶豫之際,人群後面傳來了一道聲音,“師兄,如是信得過淼淼,便将人交給淼淼看顧吧。”
圍觀的弟子聽見這道聲音,自覺的為她空出一條路來。施淼淼也穿着月白色的弟子袍,她看向還跪在地上的薛予蓁,先朝施明塵行了弟子禮,“竹晏峰隻住了徒兒一個人,每日都冷清得不行,有個人來陪陪徒兒也是好的。”
施明塵蹙眉不語,知源宗内内外門弟子都是一同授課,住所也是各憑本事争搶所得,隻是這竹晏峰是他親自修了陣法,令其四季如春,不讓旁的人住也是為了保證清淨,好讓自己女兒安心養病。
褚霁遠見了施淼淼,想起自己之前被打斷的話,他朝施明塵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師父,徒兒之前說有一事相求,便是與這名小姑娘有關。”
褚霁遠幼時便被施明塵撿回來,比起師徒,兩人之間的情誼更像是父子。他自然是清楚自己徒弟的德行的,什麼有一事相求,分明就是已經想好了,做個表面意思來問問他這個師父。但他天資過人,做事周全又性格溫和,施明塵也不單單隻将人看做徒弟,“你說便是。”
“徒弟記得,師父已經多年未曾收過徒了,這小姑娘與知源宗有緣,不若師父…”
他話并未說完,但不光是施明塵,所有人都聽得出他是什麼意思:這是要掌門收這個小姑娘做新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