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塵也是有些驚訝,他原先想着若是褚霁遠想要自己收徒,雖說年紀和修為都還差了一截,但也不是不可。卻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要再有一個師妹!他看了看施淼淼,那姑娘聽見這話也是面露不解。他又再看向褚霁遠,沒有直接回絕這個提議,隻說,“收徒一事,為師要再想想。淼淼既然嫌竹晏峰人氣不足,便将這個小丫頭先帶回去吧。”
施淼淼雖然疑惑師兄的決定,但也不忍心看薛予蓁還可憐兮兮的跪在這裡,像個小貓小狗一樣被人圍觀。她招了招手,喚了兩個侍女來。兩位侍女正要出手去将薛予蓁扶起來,卻被她揮手推開。施淼淼明白這是還不相信她們的表現,連忙把人喊了回來,又兇巴巴的看向周圍看熱鬧的弟子們,“晚修鐘聲早已敲過,為何你們還在這裡?!”
她是掌門之女又是掌門的徒弟,除卻其他長老的弟子外,其他人都要喊她一聲師姐。再者,施淼淼在宗門裡一直都是這般不好相處的模樣,誰多看她兩眼都要被瞪,誰知道今日是發什麼瘋要管這個小丫頭。衆弟子不敢再看,都匆匆行禮後離去。
隻剩下掌門長老和幾位師兄師姐還在這。施淼淼這時又變回了之前溫溫柔柔的模樣,也學着那些弟子有模有樣地行了一禮,說的話卻是要趕這些個長輩走,“諸位師伯,師兄師姐,這個時辰要去巡課了罷,這小妹妹就交給淼淼了。”
莊和枝還有些擔憂,想留下來幫忙,卻被擺手拒絕,“她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又受了傷,我再不濟也有個練氣的修為,怎麼可能連個小姑娘都收拾不了。”
聽見這話,留在此處的幾位臉色都有些微妙,隻有褚霁遠神色如常,“淼淼心細,人也溫和,讓她來也不是不行。”
徐贈春聽見“溫和”二字,險些有些繃不住自己的表情,她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師姐為人如此,确實叫人放心。”她朝幾位師長告辭,“今日是贈春巡課,便先一步走了。”
周圍的人很吵,薛予蓁聽了半晌發現自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又被拒絕了下山的請求。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要擡手去砸那看不見的屏障,卻連手都擡不起來了。又過了不知多久,有人伸手要來拉拽她,她心中驚懼不已,就好像是回到了之前,那些看不清臉的人一直拽着她,打她,舉起劍要來砍她。她害怕極了,這時又鼓起些勁擡手要揮開她們。
聲音漸漸的變得小了,她靠着屏障将自己縮得小小一團,也不知腿腳是如何放的,早已麻木。再後來便一點聲音都沒有了,身前來了個人蹲着。薛予蓁不敢擡頭去看,她怕看見面目猙獰,怕看見血肉模糊。但那人也一直沒走,蹲了一會兒後許是覺得累了,也不在乎地上有沒有灰,盤腿坐下了。
薛予蓁看見了月白色的衣角,聞到了一絲桃花香,她覺得有些累了,怯怯地擡頭看去。面前不是歹人可憎的面孔,是位長相好看的小姐姐。小姐姐總算等到她看自己一眼,笑得眉眼彎彎,特别溫柔,說話也柔柔的,“總算肯擡頭啦?”
許是女孩子總是叫人能輕易放下防備,薛予蓁緊繃着的身體放松了許多,她看着施淼淼,張了張嘴想要說話,流出的卻是低低的嗚咽。這小聲的嗚咽聽得施淼淼眼角泛起了紅,她也不嫌棄薛予蓁一身血污,伸手将這個小妹妹緊緊抱在懷裡,輕輕的拍着背順氣,聲音也帶着些啞,“沒事啦,你現在很安全哦,師姐帶你回去吧。”
施明塵和褚霁遠壓根沒走遠,這廂看着兩個孩子抱在一塊,又聽見施淼淼自稱師姐,便知道她對于收徒這件事其實也沒什麼意見。施明塵看着薛予蓁,不知想起了什麼,長歎一口氣,“你去找弟子堂的吳長老,叫他做一個腰牌。”
褚霁遠知道這是要收徒的意思,笑着應下了,“師父不問我為何定要您收這徒弟?”
“你主意多,肯定是有你的理由,反正不會害我這個老頭子,”施明塵道,“說與不說,還看你自己。”
褚霁遠問:“師父當年為何要收我為徒?”
那便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年五洲異動,各處都有災害,施明塵前去清居宗支援,在半途看見一處村落受害,血山屍海裡隻擁簇着一個稚兒。不過四五個月大的模樣,被層層屍體保護着,怨氣叢生中卻隻有他一人是純潔無瑕,天生靈脈。施明塵自然不願這美玉蒙瑕,又見他小小一個再無親人了,便将他帶了回來。
這件事情并不是什麼秘密,門内弟子大多都聽說過,沒道理他自己不清楚。施明塵搖着頭笑罵,“你這小子,莫不是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想要聽師父誇誇你?”
褚霁遠不明所以,不知他又想到了何處去,“這件事不便叫太多人知道,”他略略壓低了些聲音,“弟子在那戶人家裡見到白虹花的紋式。”
施明塵一下就收了笑,“這!”他蹙眉想了想,“是那戶人家的,還是……”
“弟子不知,那塊紋式被血染了,不甚清晰,何況屋内像是被人翻了個底朝天,到底是屋主人的,還是有人落下的便不得而知了。”
施明塵沉默了許久,“此事莫要再談。”
此事重大,褚霁遠自然不會四處去說。師徒二人一時間都沒說話,隻看着前面兩個孩子摟在一起。許是薛予蓁哭夠了,施淼淼背對着她蹲在她面前,要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