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劇本:您作為一名病患,被送入東區醫院診治,為确保後遺症、并發症等不确定、不穩定因素,建議您留院四十九天觀察」
「現在,請您選擇是否進入醫院診治」
那份合同,張染沒有簽,她扔在最隐秘的櫃子裡,設了七點的鬧鐘,準備第二早去公司一探究竟。
沒有顔色,甚至沒有黑色,她完全看不見,無法動彈。
那個磁性撩人的男聲又響起了:
「現在,請您選擇是否進入醫院診治」
她試圖醒過來,無聲無息,動彈不得,隻有内心的無力在叫嚣。
「現在,請您選擇是否進入醫院診治」
“否”了半天,沒點兒動靜。
她終于說“是”——發不出聲——世界亮了。
她從核磁共振儀裡被推出來。
「檢測您沒有出現外傷性出血,僅屬于三級至四級腦震蕩,建議您留院四十九天觀察,請選擇是否住院」
“啊?”她艱難地對抗着微弱但刺眼的光,強撐着眼睛看清了那位面帶微信但笑不達底的醫生。
他的雙眸渾濁,聲音銜接地無比精妙,卻不是那個磁性的男聲。
醫生沒有得到回答,重複第二遍,沒有任何不耐煩。
張染警惕地環視一周,四周除了醫生沒有任何人。
“我可以選擇不住院嗎?”
這句話一出來把張染自己吓了一跳,這聲音粗糙得快不像她了。
“當然可以。”醫生的笑容更燦爛了,雙眸更渾濁了。迫不及待要把她扶下儀器。
“不。”張染制止了他。她反問:“住院要花多少錢?”
醫生:“不需要錢。您的身體屬于組織,組織會為您一切意外買單。”
“組織?組織是什麼?”
醫生的臉忽然舒張,情緒忽然高昂,聲音忽然攝人心魄起來,“組織是血汗築成的高樓,是萬千生靈心之所向,是偉大的哺育者,是教徒們虔誠叩拜的神明!”
張染居然沒有感到可笑和荒謬,甚至有那麼一絲被震懾到,腦海裡某些久遠的記憶在閃爍。
本能迫使她做出回答:“我要住院。”
“不,我要馬上住院!”
.
她的病房在201,但她請求護士為她調到203。前台護士面無表情答應了。
她剛走下儀器,腿就疼得差點栽下去。
撩起來一瞧,小腿上是滲出血的繃帶。繃帶包紮地很潦草,松緊都不合适。
她頭疼又犯了,護士也沒說找個輪椅把她推進203。
走廊還有零零散散一些病人,好像全是腦子有病的,都沒有家屬陪同,甚至有頭疼得暈倒在地上的……沒有醫護人員理會他們,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沒有意外地按部就班,秩序地可怕。
她沒有先進房間,雖然有什麼東西在提醒她快點進去,快點進去,快點進去!
張染先去一三四樓層都看了一下,讓她驚奇的是,全是神經科?
五六樓電梯上顯示維修中,暫不開放。一樓下面還有一個按鈕,是空白的,摁不動。
她在203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踏了進去。
「神經科最近接入一批重度精神病患者進行新藥物治療試用。此類患者極度危險。請您勿要随意踏入第五層。晚上八點半之後最好不要出門。
若遇襲,希望您能處理好此類患者。院方判斷您有自理能力,會縮短您的住院時長」
是那個磁性男聲。
她連忙搜刮出紙筆,将剛才能記下的原話一一默寫出。
張染努力回想消亡在大海的那滴血淚,無濟于事,唯有四字:萬事慎重。
腦袋一暈,胃裡翻攪,撲在垃圾桶裡就是吐。
什麼也沒吐出來。反而聞到了更濃的血腥腐爛味。
垃圾袋嗎?她仔細聞了聞——不是。
她撩開邊角,又聞了聞,是垃圾桶!
那一大股腐血味直沖而來。
她把整個袋子提起來——血迹布滿垃圾桶!甚至帶着一點幹涸的血肉!
她不餓了,被惡心吐了,也吐不出來,因為餓了……
過了一會,有護士送飯菜來了。
她吃了一口飯……再吃一口菜,大腦的疼痛減輕了,胃裡也沒那麼難受了。
但她心裡頓感不妙。
張染踉跄着走到門口,若無其事轉了一圈裝作找東西的樣子。偷瞄了一眼,走廊除了幾個病人已經沒了護士。
她回到房間關上門,把又香又熱乎的菜忍着口水全倒掉了,然後扯了幾張紙随意擦了擦桌子扔進垃圾桶,蓋上了那一層菜。還去洗手間接了一點涼水倒進去。
她回想剛剛,
T形洗手台上有一個斑駁污迹的橢圓鏡子,鏡子裡是一個長發年輕女人,發絲微微發黃,顯現出營養不良的痕迹。
五官立體,濃眉丹鳳眼,長睫毛、短中庭,臉型不太流暢,因為瘦了,太瘦了……張染枯槁的手忍不住摸上去,擱得臉頰疼。
她都快認不出自己了。以前可沒這麼漂亮。
看來之後的夜間不能照鏡子,不然她得把自己吓死。
張染在病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瘋狂扒白米飯。
幹巴的白米飯配不了電視劇,隻能配大腦的思維——直到現在,她對整個醫院,沒有震驚,這是刻入骨髓的适應,但絕對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