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未停在趙府門口,而是駛進府中。
巫祁被脂粉的甜膩香氣攪得頭暈眼花,掀開簾子透氣。
隔着些距離,她瞥見幾名婢女手裡端着玉碗或是琉璃碗,正排着隊。
她不解道:“她們在幹什麼?”
趙朗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甚在意:“排着隊倒那些滋補的湯呢,什麼燕窩人參,或是什麼别的湯藥。我也不是很懂這些府中女子愛喝的湯藥。”
巫祁問:“為什麼要倒掉?”
“涼了。”趙朗答。
涼了……
僅僅是因涼了。
巫祁不再繼續去問,坐在馬車上靜看那些排隊的婢女将那些湯藥倒掉。那些婢女的旁邊還有兩位婢女監督,應是害怕那些婢女偷偷喝掉這些滋補湯藥。
名貴湯藥涼了就要倒掉,都城中的朝廷重臣都不敢如此鋪張浪費。
許是察覺到些許不對,趙朗笑着解釋:“前一陣子,府中有一女子喝了涼掉的湯藥,上吐下瀉了好些日子,見了本官就委屈地哭。我抱着哄了好些日子才将她哄好,又哄了好些日子才将她的身子養好。”
“後來,府中的女子就不太愛喝冷掉的湯藥了。”
聞言,巫祁忽而想起那個對着周朗金像鞠躬隻拿走一塊糕點的小孩。
雖說人各有命,但這命與命之間相差得着實有些遠了。
“家中有些錢,府中這些女子向來驕養,喝些姿容養顔的湯藥自然沒什麼。”趙朗看向易慎。
許是同為男子,他像是遇見了感同身受之人,想尋求些支持,問他:“易三公子覺得呢?”
易慎卻看也不看趙朗,隻道:“不知,也不想覺得。”
他不想分神去想這些事情,更不想私下讨論女子。
原本就不熱絡的氛圍因這一句話冷上三分,比平蕪城的寒冬還要冷。
巫祁笑得肩膀都在抖動,易慎無奈低頭看她,攬着她的肩微微用力撐住她的身體,以免她撞到車壁。
一向巧舌如簧的趙朗搖頭歎道:“易三公子,憐香惜玉啊憐香惜玉。”
易慎反駁道:“你若真憐香惜玉,為何不把你的官職讓給府中女子?”
給些湯,給些錢,就是憐香惜玉了嗎?
為何不給官職?
“她們不懂為官之道。”趙朗道。
“是府中女子不懂為官之道,還是趙大人不想給?”易慎道,“如若是後者,趙大人也算不上什麼憐香惜玉。”
趙朗爽朗一笑,下了馬車還和易慎談論此事,“府中的這些女子雖是貌美,但也隻是貌美而已。聰明的貌美女子削尖腦袋踏進金屋求得一生安逸,也算是沒浪費那張臉。”
他将趙府戲稱為“金屋”。
也沒錯。
趙府簡直可以用富麗堂皇來形容,處處雕梁畫棟,三步見玉,五步見金,湖中的交頸鴛鴦,衣着單薄的貌美女子……種種奢靡華貴。
衆人踏在青石闆上走到盡頭,,一女子在船上等候。巫祁這才知道,他們今日的午膳是在湖心亭中吃。
上船後,那女子自覺靠在趙朗懷中,嗔怪地看了一眼對面的巫祁。
還未等巫祁和易慎說話,趙朗便伸手捏了捏懷中那名女子的臉,臉上是笑着,說的話卻很是認真。
“不要那樣看她,她是我的貴客。”
那女子輕拍了一下趙朗的胸膛,不合時宜地埋怨道:“大人口中的貴客往往都成了府中女子。”
趙朗此人喜愛将貌美女子往家裡帶,口口聲聲說這位姑娘是府中貴客,需小心招待,不得怠慢,用不了七日,這位貴客便會成府中女子。
她們無名無分,非妻非妾,隻能落一個“趙府女子”的名号,可這府中女子越來越多,也不見得趙朗對哪位女子上心。
誰若是委屈了,撲在趙朗懷中哭一場,趙朗定是放下公務,摟着哭泣的女子輕聲細語地将其哄開心,末了還要送些金銀珠寶哄一哄。
若說哪位女子特殊些,的确有。
一位便是趙朗看上了但未納入府中的李疏影。
另一位便是眼前的這位女子了。
但……
那女子看了易慎一眼,心道:“這位姑娘,趙朗怕是搶不走。”
趙朗摟緊那女子的腰,懲罰般地加重了些力氣,皮笑肉不笑道:“說過了,不能那樣看那位淑女。她是我的貴客。”
那女子吃痛地蹙眉,嗫嚅道:“是……”
“乖些。”趙朗哄道,“一會有你愛吃的葡萄,不要怕胖,多吃一些,我晚上去陪你,好不好?”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記得每位女子的喜好,能在每位女子生辰時送上其心心念念已久的生辰禮。
無論多貴重,他都會送。
這樣就夠了,美貌換取些安逸和錢财,她也不奢求别的,更不敢命趙朗娶她為妻,隻好順着趙朗的話往下道:“不要,你方才弄痛我的腰了,我今夜才不要你陪。”
“我的錯我的錯,我給我們翩翩道個歉。”
原來那位女子叫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