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祁急忙去給人倒茶順氣,等孫夫子緩過去那陣咳嗽勁後,她才敢說話,不過也不敢大聲說話,怕孫夫子又咳嗽。
“孰正孰非,皆在你心中。”她斟酌着語氣,放輕聲音,“這不是您教給我們的嗎?”
孫夫子也就在課上提過那麼一嘴,并未多說,但巫祁就是記住了此句,想來,應該是這句話是許多人的縮影。
“該聽的不聽,不該聽的瞎聽。”孫夫子從桌子上放着的一堆書卷中翻了翻,找出一塊金制令牌,毫不憐惜地将那令牌扔給巫祁,“隻顧悶頭往前走,連個護身符都不知道找。”
巫祁翻開那塊令牌,隻見令牌上刻着一個“免”字。看見“免”字之後,她立即将令牌放在桌上,好似那令牌是什麼燙手鐵牌,多拿一會便會被燙破手心。
那是免死令牌。
可免手持令牌者一死。
這是護身的東西,巫祁不敢要,不能要。
“出息。”孫夫子又将免死金牌往前推了推,“先帝賞的,我就這一塊,你想好了再用。”
不是孫夫子就這一塊,而是世間僅有一塊免死金牌,在孫夫子的手中。
“我不要。”巫祁道。
“把腦子洗幹淨了再說這話。”孫夫子像是嫌她煩一樣對她擺了擺手,“拿着令牌趕緊走,回家吃飯也行,入月堕營也行。”
巫祁道:“我真不要。”
“那你真是蠢,白給的都不要。”孫夫子真嫌棄她煩了,把免死令牌夾在一本書中,又将那本書中硬生生塞給巫祁,“快走快走,别讓旁人看見,要不然都來找我要,我可沒了。”
巫祁完完全全是被孫夫子推出來的,剛一回頭,門“砰”地關上了。
她抱着那本書站在屋外,不知所措,好似搶走了别人一條命一樣茫然。
門忽然又打開了,孫夫子道:“對了,曜靈,今日的畫不錯。”說完,門又“砰”地關上了。
屋内傳出來一句——“快走吧,别讓惟崇他們等急了。”
巫祁站在原地,停留了許久才轉身,對着那扇門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而後才離開。
她都不知,她入月堕營是對還是錯。
研制鎏戈,造鎏戈鐵甲和鎏戈鐵翼一直是她的夢想,無論是從大義來講,還是從私心來說,這件事都是好事。
是對的。
可……
怎麼所有人都在為她入月堕營做讓步?
倘若她所追求的事物需要旁人的犧牲和讓步,那這件事情,算是一件對的事情嗎?
巫祁忽而又有些想不明白了。
林廓和宋吟星先走了,易慎站在辭紫閣門口等巫祁,見巫祁臉上無笑意,他并未多問,站在原地等巫祁行至他身邊。
等待已久的人終于來了,可她并不開心。
巫祁捧着那本書,鑽進易慎懷中。
心悅之人的懷抱是庇護所。
易慎并不擅長哄人,也不想用甜言蜜語包裹住巫祁的悲傷。
她若難過,他便陪着。
易慎摸摸她的頭,聽見她甕聲甕氣道:“易慎,我錯了嗎?”
單這一句話,易慎便明白了什麼。
“世間人總有牽挂之人,人總是想給自己所牽挂之人一些世間罕見珍貴之物,這不是那位被牽挂之人的錯。”他道。
就像他,總想給巫祁太多太多,有時,連雨後初現的虹彩都想給巫祁。
他想給,但不想巫祁收到後有任何的不适和緊張。
真正牽挂巫祁之人應和他一樣。
“收下,繼續往前走,回頭看一看他們。”易慎道,“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
巫祁在易慎懷中,聽他說着這些話,心中的石頭好似往上擡了幾分,至少不似方才那樣喘不上來氣的樣子。
兩人安靜地抱了一會。
巫祁道:“蘇叔叔還沒來接我們嗎?”
今日易府的馬車來得有些晚了,他們都在辭紫閣門口抱了這麼久了,馬車還沒來。
易慎道:“應是有急事吧。”
易慎從不苛責府中婢女小厮,府中婢女小厮做錯了事,他向來是問清緣由後酌情處理。
遠處駛來一輛馬車,不過不是易府的馬車,而是林府的馬車。
馬車停在巫祁和易慎身旁,林廓撩開車簾,皺着眉道:“蘇叔叔的兄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