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寵物。”他的眼神落在王醫生臉上。

“那是要幫朋友打聽一下？”

“不是。”他幹脆地否定，眼神倒是多了些思量。

王醫生思忖幾秒，“我們是不是在上次的亞寵會上見過？”真臉熟，難不成是哪個寵物用品商人？

“沒有。”他好心地給出一個猜想，“或許是在民政局？”

新顔一秒大腦宕機，但很快腦海裡一個燈泡蹭地亮了，“陳先生您好。”

“我姓商。”

……

總而言之，後來唯一一次聯系還是新顔問他物業費的事情。是的，她居住在商衍的房子裡。商衍外派長駐港澳，主動提出将空房子留給王新顔照料。至于物業費，商衍的回複是他會負責。不過最近半年，他倒是因為工作回來過好幾次。

新顔沒過問商衍為何結婚，而對方也沒有問過她。這是一場交易，克制而疏遠，禮貌而精準。憑借的，是彼此對介紹人方恒律師的信任。兩人約定的婚期是兩年，如今已近結尾。

沉默太久，新顔主動寒暄道：“我記得你是方律師直系師弟的同學？”

“理論上是的。”

理論上？律師說話都這麼嚴謹？新顔又問：“你什麼時候從澳門回來的？” 她知道商衍戶籍在澳門。

“今早，正好有幾件事要跟你溝通。”窗外的陽光在他的袖扣上閃閃跳動。

“你說。”新顔尋思着要離婚了？

“我的工作重心轉回内地了。”商衍思忖數秒，“以後要常駐雲城。”

新顔一愣，意識到他要搬回來。“那我搬——”

“不介意就繼續住。我經常出差，所以應當不會妨礙你。”反正，也快離婚了。

新顔安靜半晌，低頭摸摸膝上的小狗。救這條小狗，她一個多月的工資算賠進去了。“……謝謝你。”她輕聲說。那房子四室兩廳，空間綽綽有餘。她也不是沒跟異性合租過。而且之前商衍也回去住過幾晚。總而言之，先把離婚前這幾個月過去再說。

不管怎樣，方律師曾跟她說過，商衍雖然有些不好的傳聞，但是個好人。所以她能夠相信商衍為人。隻不過以前她注重的是後半句，而此刻則冒出一個問題，商衍到底有些什麼不好的傳聞？

“通常情況下我的出差情況是這樣。但保不齊會有突發狀況。如果臨時回家，我會提前核實。有情況第一時間給你反饋。”他語速偏快，神情裡帶着工作時一絲不苟。

新顔越聽越熟悉，類似話術她在準備官司時聽律師說得可多了。果然商衍下一句話就是——“關系存續期間，你還有什麼訴求？”

“沒有。”

“想起就跟我說。”從始至終，他都在主導這場談話，沒有任何疏漏，也沒有給新顔任何偏離話題的機會。

“那個，律師說話都這樣嗎？”

“什麼？”

“沒啥。”新顔重新端起微笑。

……

回到異寵醫院時，天空下起小雨。新顔跑進前廳，提前聯系好的同事已等在這裡。玻璃門上挂着的“歡迎光臨”木牌晃了一晃。

跟同事溝通好，她從診室出來，拿着一碗狗糧，出門放到牆角屋檐下。她總惦記着這條街上經常出現的流浪貓狗，等喂熟悉了好抓來絕育找領養。結果就是經常有狗跑來門口罵她。

她發現商衍竟還沒離開。聽方律師說，車是律師的門面。有人會根據車的好壞判斷律師的業務能力。而商衍的門面非常好，停在對面一家關門的花店外。此刻，他站在花店雨棚下，正在聽電話。

雨勢漸大，在她不甚清晰的視線中，商衍挂斷電話，垂眸靠牆，卸了肩頭所有力氣。遙遠雷聲傳來，他擡眼望向灰沉沉的天空，靜靜點燃一根煙。

雨霧疊加煙霧，氣氛就跟屋檐落下的斷線雨珠一般寂寥起來。面對外人時他的無懈可擊在這冰雨裡慢慢碎裂。外貌和性格帶來的攻擊性如花瓣碎了一地。此時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花店前孤獨清冷的商衍，神色透着寥落清冷，如指間暗淡的煙灰落下。他突然牽起嘴角，明明是微笑的模樣，卻透着嘲弄，顯得他仿佛是個供人取樂的疲憊小醜，在後台黑暗裡顧影自憐。

而異寵醫院裡音樂聲若隐若現——“連戀人都會被淋濕的街角，開始下陣雨了。我就在路邊等待，就這樣等下去也無妨……”

新顔靜靜望着，直到商衍熄滅煙，掏出一瓶清新劑朝身上噴了噴，冒雨跨進車裡。那份寂寥惆怅就跟水花一樣被踩碎了。

成年人，各有各的面具，各有各的孤獨。新顔有自知之明，從不逾矩。同樣，商衍也不曾詢問過她的日常。

新顔收回神思，跟着新一曲音樂緩慢哼着，“Hey，你擦身而過的瞬間，我的孤獨認出你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