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衍低頭看自己被擰得變形的衣服,不管她擦不擦鼻子,好像也沒啥區别。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接通一聽,竟然傳來嚴潤秋稚嫩的聲音。“叔叔。”
商衍下意識看了一眼新顔,轉身走到落地窗邊接電話,“嗯,都半夜了,你還沒睡覺?”
“我做噩夢了。”所以他才想給商叔叔打電話。
新顔慢慢平複心情,整理好情緒,她慢慢注意到商衍接的不是工作電話,而是在安撫小孩子。她沒有作聲,隻是從書架旁邊側櫃裡拿出一盒新紙巾。她一擡頭,視線剛好落在書架第三層,上面擺了很多商衍獲得的獎杯和證書。
她很早就研究過這些東西——有個透明水晶獎杯上刻着兩個律所的logo,寫着“最佳搭檔”。領獎人一欄寫着兩個名字,由于時間太久,且新顔每年大掃除都擦一遍,導緻字漆掉了不少,能看出其中一個名字是“商衍”,另一個姓白。
嚴潤秋的媽媽,姓白。所以,這估計就是他們第一次合作時得的獎杯。
商衍安慰了嚴潤秋許久,挂斷電話後,他發現新顔一動不動盯着她。
“你說不想再坐在候補席,怎麼感覺你起身活動一下熱身,又坐回去了?”她問,“就不能接嚴潤秋的電話。”
“他是個小孩子,半夜做噩夢——”
“我是個道德淪喪的人,我沒有同情心。他完全可以找他姥姥姥爺。”新顔打斷他,突然想到什麼,“年初你送我到異寵醫院門口,當時下雨,你在對面花店雨棚下接電話,不會就是白律師或者嚴潤秋的電話吧?”
“不是。”他否認。
“可我感覺你當時很難過。”
“……”商衍竟然猶豫了,思索半晌才不自然地說道,“是一個來自美國的境外詐騙電話。”
新顔一時啞口無言,“戀愛腦是要被砍頭的。說實話你要真的錢多沒處花,等我兩天行嗎?我立馬自費去東南亞培訓一下,回來就給你打電話,咱不讓中間商賺差價。”
“很久以前我就跟她承諾過,隻要是她打來的電話,我都一定會接。”
“那她打來過嗎?”新顔感覺胸中有一股氣在醞釀,一看他表情便知結果,大聲道,“你不會覺得她大概是學習太忙碌了,沒空給你打電話?這麼說吧,就算是宇航員在太空都能擠出時間給家人發消息。”
“愛自己多一點好嗎?在情場上,也請拿出在職場上叱咤風雲的風格。這個玩意兒幹脆就收起來,别天天看着鬧心。”新顔拿起那座水晶獎杯轉身就走,結果沒注意到剛剛拿紙巾時把書架側櫃打開了,她哐當一聲撞玻璃上,獎杯直接掉下去。
商衍再眼疾手快也沒救回來,獎杯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新顔大腦一片空白。她試圖把獎杯重新拼起來,但根本沒用。長久而難耐的沉默後,她蹲地上擡頭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我覺得她肯定會給你打電話,現在就是學習太忙了而已。你是她冒着被老公發現的風險都要見的人,她肯定挺喜歡你。她其實完全可以撒謊說她離婚了,但她沒有,主打一個真誠真心,總之,她心裡有你的。”
商衍看着她,突然轉身在客廳走廊徘徊數次,終于深呼吸一口氣,控制住情緒,伸手薅了幾下頭發,然後拿了一個袋子過來跟她一起收拾,緩緩恢複表面的平靜,“領獎那天,是兩個律所一起舉辦的年會。我和她一起上台領獎。她穿着長裙和高跟鞋。領完獎,我伸手扶她下台階,她握住了我的手。”他頓了許久,“走下台階,幕後光線黑暗,我沒放手,她也沒有。”
這便是一切的開始,但也預示一了一切的結束——黑暗,見不得光。“我……很厭棄那種努力很久又得不到結果的感覺。”
“你得到結果了,隻是不如所願而已。你盡全力了,所以該遺憾的人不是你。你做的一切證明你愛她,可你拿什麼證明自愛?”新顔問。
商衍看着袋子裡的水晶獎杯碎片,在燈光下熠熠發光,然而連一個完整的名字都湊不上。他就這樣看了許久,“還有什麼要勸我的?”
“我不勸你,我不拯救任何人類。”新顔抱起胳膊,顯得固執又冷酷。
他起身,将袋子拎到大門口放下,那是每天早上出門時臨時擱垃圾袋的地方,“你救我嗎?”
他沒有回頭,許久後聽到身後慢慢傳來一個聲音。
“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