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宸負手而立,即便默默偷聽也一副從容不迫的氣勢,幸而從亭子往這邊看,假山能擋住他。
這幾日沒有下雪,禦花園的宮人打掃也勤,不管是花畦還是小路上,都無積雪殘留。
沈青也得以不發出任何聲響靠近。
比起紀宸的沉着,她便顯得鬼祟了些,不過沒關系,沈青豎起耳朵聽。
二王爺的聲音很快傳來,他喚嫣婕妤為雲湄,語氣纏纏綿綿,帶着股濃厚的醉意。
沈青翻看過這屆秀女的冊子,知道雲湄是嫣婕妤的名字。
能如此稱呼,許是二人早就相識。
醉了,便代表他此時所行所言皆出自本心。
“雲湄,你說話真讓我傷心,做了我皇兄的妃子,我們往日種種便可一筆勾銷了嗎?”
嫣婕妤語氣極為疑惑:“我與你何時有過瓜葛,污蔑我的清白與你有何好處?”
二王爺語氣驟然起伏:“去年我們在崇福寺有過一面之緣,當日我拿出貼身玉佩相贈,可有錯?”
嫣婕妤冷靜對答道:“見色起意之徒,玉佩我并未收,情意自也無從談起。”
“那之後我給你送信,道明我的身份和對你的喜歡,許你側妃之位,這也算不得什麼嗎?”
嫣婕妤道:“自然,你風流成性,我從未有一點屬意過你,那封信我收到後當場便讓丫鬟給燒了,并催促父母将我參加大選的名單遞上去。從我的所作所為,我想,你也該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
“如今,我已成為皇上中意的婕妤,你作為王爺,又何苦糾纏不放?”
二王爺大聲道:“本王傾心與你啊!”
沈青被驚的一個仰臉。嫔妃無法與外男接觸,二王爺可能忍了一年,才得以尋到機會來找嫣婕妤,情緒自然無法隐忍。
但這對嫣婕妤來說,實屬無妄之災。
嫣婕妤的每一句話都在極力撇清和二王爺的關系,可越是這般,二王爺越是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本王究竟哪裡不如我皇兄?”
沈青觑了眼紀宸,相信嫣婕妤接下來的話很可能讓他龍心大悅。
哪個男人不喜歡被比較?
不要小瞧男人的勝負欲。
嫣婕妤清晰答道:“皇上是真龍天子,九五之尊,單從身份上王爺就比不過,更不必說皇上比王爺更威武雄壯,氣宇軒昂,你在他面前猶如小雞仔與老鷹。皇上風采猶如松柏,你卻腳底虛浮,眼下青黑,風流的名聲滿京城可聞,皇上在朝堂上力壓朝臣,你卻連入朝擔職的文采都沒有。王爺并非沒有受訓于皇上面前,何須這般發問來自取其辱?”
另一道聲音久久不言,似是深受打擊。
沈青目光幽幽看向紀宸,原來他的優點這麼多嗎?
任何人被這麼誇,都會膨脹吧。
紀宸垂眸看向沈青,嘴角并無高興的意思,沖沈青挑了挑眉。
亭子裡的嫣婕妤見禮王伏在桌子上,眼睛發直發愣,回不過身,臉上是兩坨酒氣上頭的紅暈,當下便整了整衣裳:“既然話已說明白,我就先走了,希望王爺以後莫要再讓人給我遞消息約我相見。”
原是二王爺約的人,聽嫣婕妤的話,還不止一次,于是嫣婕妤選擇這次将話說明白。
很快,亭子處傳來兩道腳步聲,離沈青他們這個方向越來越近。
沈青往另一側躲了躲,再看隻見到嫣婕妤帶着一名宮女步履匆匆離開的背影,沒有發現他們在這兒。
離開禦花園行走在去往永和宮的宮道上,嫣婕妤的速度這才降了下來,目光看向身邊的星羅。
星羅點了點頭,輕聲道:“皇上在禦花園……姑娘這招太驚險了,一招不慎便滿盤皆輸。”
即便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但星羅從小跟着嫣婕妤,私底下,她仍是喚着嫣婕妤姑娘。
嫣婕妤嘴角笑意蔓延:“看似險,實則穩,皇上也是男人,對普通男人奏效的方法對他也是一樣。況且,将禮王這個隐患拔除,我将再無後顧之憂。”
星羅同意道:“禮王若非是王爺,那就是個十足的登徒子,不過一個側妃之位,便想用它奪得姑娘的芳心,他那因國喪和親祖父喪期接上而未能入門的正妃,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何況他那滿後院的美人……”
還不如進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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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裡的禮王爛醉如泥,紀宸不去訓斥他便是好了,更不用說再躲躲藏藏。
當下便走到沈青面前,将她跟拔蘿蔔似的整個拔起。
“皇上,奴婢不是故意撞見的。”沈青慫慫道。
紀宸:“朕知道,你不是故意撞見,隻是故意偷聽。”
沈青:“……”
無法反駁,她隻能讪笑着摸臉。
王積貴見此愈發沉默。
紀宸問:“嫣婕妤的事,你怎麼看?”
“奴婢能談論嫔妃?”
“朕允許,但說無妨。”
沈青想了想,道:“嫣婕妤好可憐,被一個不喜歡的人糾纏,對方還身份貴重,是天潢貴胄,讓嫣婕妤拒絕都得挑方法,挑時刻。”
紀宸的氣息漸漸危險。
沈青的聲音随即越發小了,她心裡咯噔一下,皇上不會是覺得她意有所指,實際在說他的喜歡讓她困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