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蘅将“帥哥”兩字換成了便于阿盼理解的東西。
還記得方才驚鴻一瞥,那雙琥珀棕色的瞳仁,陽光恰好照進去,仿佛一汪幽幽水潭。
虞蘅笑眯眯,今日賞了美景,又見美人,心情着實是好。
看着剩下的清明馃,她發起了善心。
“那郎君想來亦是祭拜,隻是不知所祭何人?瞧他身上麻衣草鞋,似乎生活并不寬裕,咱們剩下這些馃也别浪費了,給他送去吧。”
虞蘅示意阿盼追上去。
阿盼雖嘀咕着“怎會浪費,我一會就能全吃了”,到底還是去了。
吭哧吭哧追上去,隻見那素服郎君停下了腳步,側身聽阿盼說話。
阿盼說了些什麼,接着對方擡眼看過來。
虞蘅繃出一個矜持的笑。
對方遲疑了一會兒,才颔首。
虞蘅收回目光。
不一會兒,阿盼小跑着回來:“那位郎君收了馃,很是感激呢!”
其實對方并不很想收下,收下後也隻淺淺淡淡地說了句“多謝”,蘅娘子好心,阿盼不想叫她失望。
“那便好,”虞蘅有些唏噓,“瞧他面容不似汴京人,還帶着書卷氣,莫不是太學學子?獨在異鄉為異客……可憐見的。”
異鄉求學的學子,她們家附近也不少,隻不過多是資質不夠入太學的。
國朝太學自景祐十七年後,便放開了先前對于寒門學子人數的限制,隻要學問好,便能破格錄取。
為了叫這些寒門學子更加心無旁骛的學習,太學官員亦是盡可能地制定了一系列利于他們的新規。
在汴京及城郊附近有宅邸的學生,每日課後須得回家住宿,将學舍空出來供路途遙遠或家境艱難的學生申請。學舍所需費用比起樓務店處的“廉租房”還便宜,每月不過二百文。
另外對于課業優秀的家貧學子,太學每年還有“膏火”發放,其實便相當于後世的“助學獎學金”。為了避免官宦子弟惦記這點子補助,按照例定,并不直接發錢,而是換成衣裳蠟燭筆墨等一應日用。
除此之外,甚至還有對附屬藩國學生的優厚待遇,盡展大朝風範。
虞蘅頭回聽說就猜到了,這些改制恐怕又是那位前輩的功勞!
隻是沒想到工部尚書不僅熱衷于搞基建,就連文化層面也關心到了啊。
同為小蝴蝶,虞蘅與有榮焉。
阿盼附和:“蘅娘子最心善了!”
虞蘅暗笑,其實,最主要是她不想回去手上還要拎東西來着。
顯然她一時沒有想到,對于這個時代人來說,陌生姑娘忽然叫住自己,遞來幾塊糕點,是多麼令人費解的行為。
謝诏看了眼小丫鬟,對遠處她主人默許的微笑感到莫名,沉吟許久,到底還是收下了。
收下後卻又後悔了,不知該如何處理。
眼下他并不餓,便将這名為“清明馃”的東西揣在袖中,想着回去後交由元六——
他不喜浪費糧食,昔年祖母在時常教導要感恩糧食的來之不易。
今日爹娘有事,謝诏獨自祭拜完祖父祖母後便打算回家。不料行至半途,卻被王獻拉去觀棋,耗費了大半日。
待從王宅出來已然夜深,好在王獻安排了小厮車馬送他歸家。
坐在馬車上,靜谧的夜中,謝诏忽的聽聞肚子“咕叽”了一聲。
餓了。
謝诏頭疼地曲起指節揉了揉眉心。
果然是餓起來能吃一頭牛的年紀,方才吃過暮食,竟又餓了。
若光是餓便罷了,捱到家,叫廚下煮碗面來,偏偏胃部這時有些隐隐作痛。
謝诏幼時常胃疼,是知道那滋味的,不敢再捱。
可這大半夜的,路上半點人丁都沒,上哪去弄吃食呢?
謝诏忽的想起今日有人硬給他塞了幾塊糕點。
……謝诏從袖中掏出那兩枚清明馃,端詳片刻,猶疑地咬了下去。
已經涼透了,卻意外地沒變硬,比溫熱時口感要韌實一些。
外表有些黏牙,内裡是酥香的芝麻餡,與艾草的纖維融合得很好。
大小不大,四口一個剛好。
不知不覺,兩枚都入了腹。江米頂飽,這會即刻便不餓了,腹痛也止住了。
若是元六與吉雙在,怕是眼珠都要掉出來。
二郎竟然吃下了這等甜膩之物!這這這還是那個自小挑嘴的二郎嗎!
其實謝诏不讨厭吃甜,酸甜苦辣鹹,他都能吃,隻要廚子能做得好。
他挑剔,隻是因為做得不好吃罷了。
謝诏的挑嘴,與他不喜浪費糧食并不沖突,因為嘗過不好吃,便從此不再碰,也不會叫下人做來。
是以折磨的隻有謝家的廚子。
元六得了自家郎君口信兒,早料到他要到月上中天才歸來,忖度着時辰吩咐廚下煲了湯,清甜降火,正美滋滋蹲在府門前等着挨誇呢,誰料迎上去卻聽見二郎說不餓。
二郎不餓!
這樣大的郎君有多能吃,他能不知道嗎!
元六臉上笑挂在了那,低頭瞅了眼自己越發圓潤的腰身,悲痛萬分地決定今夜再喝一盅就罷手。
夜風帶過,元六莫名聞見自家郎君身上似乎彌漫着股甜香?
這自然不是女子脂粉香,倒像是自己剛吃完周記點心時身上的殘味。
不不不,元六斷然搖頭,一定是他聞錯了。
二郎怎會偷吃那等甜膩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