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明了自己的心,她都暗暗描摹關于王羲之的一切,品貌,才情,性格……都快到犯癡的地步。
乍然要見到此人,她無端的緊張。
郗璿掩飾得很好,郗家父子并沒有察覺她異樣的情緒。郗父瞪了郗愔一眼,郗愔撇撇嘴不說話了。
郗父道:“璿兒啊,婚姻大事馬虎不得。我是千挑萬選才相中了他們王家,他家子弟衆多,随你挑,瞧得上是他們的福氣,瞧不上也沒關系,多的是好兒郎,以後慢慢相看便是。”
大部分十五六歲的女孩就已經嫁為人婦,至少也是定了親的,像她這樣的少之又少。
郗父也是比較開明的人,怕她擔憂自己的婚事,說這話安慰她。
大概意思就是不是你不夠優秀,是你太過優秀了,别人配不上你,選個看得上眼的。
郗璿笑了。
好歹人家琅琊王氏,也是和司馬家共天下的江東氏族,哪裡就是讓你随便挑挑揀揀的人家。
她乖乖地道:“父親放心,女兒省得。”
琅琊也算是東晉的天子腳下,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從精緻的絲綢錦緞到珍貴的瓷器玉器,店内商品琳琅滿目。
小販們或手提或肩扛,沿街叫賣,一派欣欣向榮的繁榮之景。
因着路途遙遠,郗璿來琅琊沒帶多少東西,隻帶了些必備的衣裳首飾,郗氏父子拉着郗璿買了些東西,順便逛了逛、帶郗璿熟悉了一下琅琊,這才回了郗府。
來琅琊已經有幾日了。
郗父比較忙,整日不在府中,而郗愔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一日也閑不下來,每日出去搗蛋還要郗璿這個做姐姐的幫忙掩飾。
不過,郗璿也落得清閑,每日看看書、練練字,倒也怡然自得。
她練得一手好的字體,“女中筆仙”的稱号也不是白來的,字體秀美端莊,橫撇豎捺間卻不失剛勁。
這主要是持之以恒的練習和摸索。
練了會兒字,郗璿擱下筆,見外邊天氣正好,出門散步。
琅琊有繁榮的市井,也有靜谧樸實的鄉間風光。
此時正值春夏之交,山野裡的花開得爛漫極了,一朵一朵争奇鬥豔,綠葉也被襯得十分鮮豔。
中午太陽最熱的時候,路過一個涼亭,郗璿正準備進去乘涼,卻發現有個老婆婆坐在亭子裡愁眉苦臉的。
婆婆苦着臉埋冤:“前幾日下了場雨,屋子進了些水,把我好不容易做成的扇子弄濕了。我也沒怎麼注意,想着天氣熱應該沒事,結果今天一看,全都長了黴印,賣都賣不出去,辛苦算是白費了。”
郗璿走上前,拿其一把扇子,扇子呈圓形,紋理細膩規整,一看就是廢了不少的心思。
婆婆精心制作,也是希望能賣個好價錢,沒想到有了瑕疵,便賣不出去了。
婆婆見郗璿拿起扇子打量,道:“這些扇子都是好扇子,用是沒有問題的,而且耐用得很,就是醜了點。”
郗璿點了點頭,那老婆婆眼睛一亮道:“姑娘,這天氣怪熱的,要不你買一把拿回家,也别放着,拿出來多用用,黴印自然就會消失了。也不貴,也就四十文錢。小姐要來一把嗎?”
小姐穿得那樣好,長得也美,通身的氣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的。
用的東西必然是很講究的,不是繡了花的就是材質上乘的。
本不抱希望,卻聽小姐:“正好天氣也熱了,給我拿一把吧。”
婆婆在市鎮裡苦苦守了一早上,一口水都沒喝。即使她的扇子價格比别人便宜許多,但品相不好,路過的人看見搖搖頭就走了,沒有過問一句。
沒想到在亭子裡納涼,随口問了一句,這位小姐便願意買一把。
真真是個人美心善的人。
婆婆笑得見牙不見眼,特意翻出黴最少的那把給大小姐。
郗璿便對任雨道:“任雨,給錢。”
任雨從小跟在郗璿身邊,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什麼秉性,遇見窮苦人家有難,通常都是能幫則幫。
掏出了荷包裡最大的那塊銀子。
婆婆接過沉甸甸的銀子,足足有五兩,夠買幾百斤大米了,皺眉為難:“小份額的銀兩,這太多了,把我全身身家都當了,也沒有那麼多的銀兩找零給小姐。”
任雨:“那便不找了。”
“那怎麼行。”婆婆推脫:“使不得使不得,拿回去。”
他們還在一旁因為銀錢的事情争執不休,郗璿懶懶坐在涼亭一角,手搖晃着一柄淳樸的扇子,放眼欣賞琅琊的春光旖旎,突然眼前一亮,心中一跳,直起了腰。
風靜止了,她的手也禁止了。
眼界中其餘的風光退卻,隻留下一道濃墨重彩。
一名十七歲左右的少年,身姿碩長挺拔,如懸崖剛勁的青松。
一身簡約玄色儒衫穿在他身上,行走間衣袂飄飄,擋也擋不住渾身高貴風雅的出塵氣質。
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既像是集天地之靈氣的美玉,又像是九天而下的谪仙。
郗璿見過王羲之的幾幅畫像,幾乎是一眼就認了他。
少年微微擡頭,與郗璿對視一刹,雙眸深邃,與此處的春色相得益彰。
微風拂在白皙的臉上,把春日桃花的粉嫩都帶給了郗璿,上了一點自然的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