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書偷偷看向完顔宗望,這位金國二皇子神色自若地吃着炙鹿肉,對自己的得意幹将被周侗踢翻在地,他似乎并不覺得難堪。
梁中書收回目光,内心有一絲竊喜。
這周侗,平時看着不聲不響的,關鍵時刻還有點用處,等赢了這蠻族女人,他可得好好寫一篇文章報到上頭,給自己攬一份識人之功。
而場上的周侗卻沒有梁中書這麼樂觀。
他那幾腳并沒有讓烏林答受傷,實際上這個女人隻是借力滾了下去,她在地上翻了個身,靠近宴會廳的梁柱,長腿一蹬,竟是直接攀到梁柱上方,淩空躍起,手中的短刃當頭劈下。
周侗急忙擡手舉劍抵擋。
但是烏林答憑借下墜的力量一把挑開了長劍,周侗還沒來得及再拿劍,就被烏林答一腳踹上了心窩。
“噗——”
他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倒在地上。
上位的梁中書一看,臉色登時不好起來。一個勁兒揮手讓人把周侗擡下去。
女真席間爆發出歡呼聲,完顔宗望撕咬着鹿腿大笑道:“宋人的劍術可真是花哨,我看拿來給烏林答梳頭正合适!”
下首的馬擴霍然起身,他正欲上前,忽覺袖口一沉。
父親馬政一把按住他的小臂:“金人有意折辱,你去了正中下懷。”
馬擴被硬生生按下,他緊緊攥住雙手,掐的虎口生疼,死死看向對面。
完顔宗望滿臉得意拍着烏林答的肩頭,這個蠻族女人倒是冷靜得很,臉上毫無表情。
似乎是感受到了馬擴的心情,對面的完顔宗望同時望了過來,目光裡隐隐懷着惡意。
“馬将軍要不要試試?你可是三箭就射落了海東青的人哪!”
這次出使,馬政使團去了完顔阿骨打的營地。
女真人對南朝抱有深深的偏見,當場就帶着使團的人出去圍獵,想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結果馬擴一手連珠箭,直接将完顔宗望的海東青射了下來,氣的完顔宗望直要砍了這南朝人的腦袋,最後被完顔阿骨打嚴厲訓斥才肯罷休。
完顔宗望的眼神好似灼燒在自己的身上,馬擴隻覺得有股兇氣萦繞在胸間。
他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撥開父親的手,跳了出來。
“讓我來領教領教女将軍的威名!”
馬擴長刀出鞘,帶起一道清越的刀鳴聲。烏林答眼中首次閃過一抹精光。
她甩出短刃,刀鋒割開空氣,幾乎眨眼之間,就逼至馬擴眼前。
馬擴一個翻身,左腿上踢,避開鋒芒,同時,長刀如白虹貫日,招招搶攻中路。
烏林答明顯被他這一手搶攻幹擾到,動作不自覺變慢起來。隻是她不愧于完顔宗望的期待,很快就調整過來,兩腿一縮,旋轉半個身位,避開了馬擴的攻擊,迅速改換刀法,攻至下路。
馬擴側身閃避,沒想到烏林答竟出乎意料的将短刃回收,他瞪大眼睛,一下子沒躲開。
短刃鋒利的前端帶起長刀刀柄,兵器相撞的嗡鳴聲中,烏林答擡腿飛踢,正中馬擴右手腕,“當啷”一聲,長刀被踢至遠處。
似乎是覺得要公平起見,見馬擴沒了武器,烏林答也将短刃一扔,赤手空拳,兩人對打起來。
馬擴武狀元的名頭還算不虛,盡管丢了武器,他和烏林答在台中也打得熱火朝天,完顔宗望不似一開始那麼氣定神閑,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神情很是認真,
梁中書又開始抹着胡子微笑起來。馬政卻是看着兒子,眼睛裡有些許擔憂。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馬擴長于刀法,對于拳腳之道,并不那麼擅長。
果然,幾個呼吸之後,烏林答旋身勾住馬擴腳踝,借力打力将他摔出了三步開外。
金人間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哨聲,馬擴隻覺得氣血上湧,同周侗一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馬政連忙下去将兒子扶起來,吩咐人将他帶下去。
“烏林答将軍武藝高超,真乃女中豪傑,非是小兒能及。”
他拱拱手,向完顔宗望祝賀道。
完顔宗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摩挲着手指,目光掠過對面席間一個個神情緊張的面孔,最終釘在梁書中冷汗涔涔的臉上。
“都說南朝地傑人靈,怎麼連個能和烏林答對打的漢子都尋不出?莫非盡是些繡花枕頭?”
梁中書喉結滾動兩下,心裡暗自埋怨周侗和馬擴無用。
周侗已經蘇醒,招招手,旁邊侍從低下頭來。
他悄聲吩咐幾句,侍從偷偷從側門溜了出去。
方才烏林答那一腳着實把周侗踢得不輕,他捂住胸口,向梁中書禀報道:“禀告府尹大人,咳咳,臣有一人推薦。”
梁中書不滿的看過去,這老匹夫還在嘴硬什麼,都這個時候了,就向這個金人認輸又怎麼樣,左不過就是讓他們多占幾句口頭上的便宜罷了。
他正要呵斥,卻見周侗踉跄着單膝跪地,喉間嗆出的血沫染紅了花白胡須。
“臣......咳咳......以項上人頭作保。此人自幼随我習武,十六歲便能開三石強弓......”
話音未落,完顔宗望放聲大笑。
“怎麼,你們還有人能上陣?”
門外,突然有人高喊一聲“到”。
隻見上來一年青人,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精氣神生動得宛如一頭豹子。
“小将嶽飛,參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