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談!
想必是和談有了結果!
“備轎。”
石榴立刻将福金常穿的一身男式袍子拿出來。
暮鼓聲中,拱辰門外一頂小轎消失在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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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金踏入會仙樓時,正瞧見賀庭之仰頭灌下一杯悶酒。
那張平日裡神采飛揚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馬擴在一旁手足無措地拍着他的肩膀,活像個笨拙哄孩子的老嬷嬷。
這景象着實罕見。英國公府的賀世子向來是汴京城裡最恣意快活的人物,何時見過他這般頹唐模樣?
“怎麼回事?”福金快步上前,輕輕按住賀庭之微微抖動的肩膀。
桌上散落着七八個空酒壺,濃烈的酒氣熏得人睜不開眼。賀庭之擡頭見是福金,勉強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馬擴急忙攔住又要斟酒的賀庭之:“明遠兄,真不能再喝了。”轉頭對福金解釋道,“他今日把禮部的差事辭了。”
啊?福金驚訝。
賀庭之在禮部那裡混的可謂是如魚得水,怎麼好端端的竟然辭了?
看來這場和談,主和派怕是又答應了什麼條件......
賀庭之踉跄着站起身,醉醺醺的身子晃了幾晃,眼看就要栽倒時卻猛地穩住。也不知他灌了多少,連袍子上都浸出了酒味。
他大笑出聲,聲音裡卻又有一絲哽咽。
“小爺不伺候了!這群膿包軟蛋,見了金人就像見了祖宗的哈巴狗......嗝......”
他打個了酒嗝,整個人直挺挺往後倒去。
馬擴連忙去扶,偏偏這醉鬼看着清瘦,實則沉得像灌了鉛的沙袋。待将人拖上矮榻,馬擴的後背已洇出一片汗漬。
他走回桌邊,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珠,低聲同福金說道。
“哎,上午明遠陪着宰執和禮部的大人們總算把跟金國的和約敲定了。金人非要我們獻上火铳,才肯歸還燕雲十六州。”
福金一點兒也不意外,她嘲諷一笑。
“想必朝中大人們都歡天喜地的應下了吧。”
馬擴一張方臉上怒意勃發,他長歎道,
“光蔡京這老賊裡通外國也就罷了,怎麼滿朝重臣竟都......那可是火铳啊!上回烏林答的事咱們就疑心金人圖謀這個,如今倒讓他們名正言順得了去!”
福金暗自搖頭。
若叫這兩人知道蔡攸、王黼之流才是真正的賣國賊,隻怕馬擴也要借酒澆愁了。不過......完顔宗望想這般輕易得手?她可要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個大男人愁眉苦臉的像什麼樣子!”福金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幾個空酒壺都跳了跳。
賀庭之被驚醒,迷迷糊糊晃着腦袋。
“你們難不成今日才認得這群人的嘴臉?”
賀庭之垂頭嘟囔:“原以為我爹那般隻知修道煉丹的已是廢物,誰知......滿朝文武都是些沒骨頭的。明明握着利器卻不敢用,反倒要拱手讓人......”
“那你就做第一個站直的人!”
福金拎起酒壺自斟一杯,她将空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目光灼灼地盯着賀庭之。
賀庭之被這眼神中的利氣刺得想躲。
“既然無人敢為,你為何不能做第一個?不如就去大名府投軍?馬兄不是識得嶽飛麼?賀世子可敢從小卒做起?”
這一連串的問話直問的賀庭之語塞,連馬擴都愣住了。
他們這等勳貴子弟,莫說從沒想過從軍這條路,即便從軍也是直接領職,何曾聽過要從小兵做起?這要是傳了出去,簡直是......
見賀庭之面露抗拒,張嘴就想反駁,福金擡手止住:“你且聽我說完。”
她豎起一根手指,“其一,你既想報效國家可又看不慣這些人的作風,文途既然走不通,何不試試武路?莫非還想繼續當個纨绔?”
她指尖轉向宮城方向。
“其二,朝中這些蠅營狗苟之輩,你自問能否鬥得過他們?還不如遠赴邊關,從行伍做起。英國公府,總該有人重振門楣吧。”
賀庭之拳頭逐漸攥緊。
"其三——"她指了指賀庭之的心口,語氣放緩,"你這身功夫,難道就任它荒廢了?"
寂靜在雅間裡蔓延。
良久,賀庭之下了矮塌,大步走到桌前,抓起酒壺痛飲,随後“砰”地砸碎在地。
“帝姬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他抹去嘴角酒漬,眼神逐漸清明,“我......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