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家人起了個大早,用過早飯,一切收拾妥當,在車馬行雇的騾車已經在門口等着了。楚明霁鎖上大門,而後踏上車轅進了車廂内,坐在明瑤華旁邊。車夫鞭子一揚,騾車慢悠悠地駛出巷子。
巷子裡有聽到動靜的人家跑出門看,手裡捧着一碗糙米粥,酸溜溜道:“楚童生家的那位真是好福氣,出門還有車坐,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旁邊咬着素包子的人随口搭了一句:“許是回鄉下老家吧。”
“啊……婆婆别打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巷子尾油鋪曹家鬧起來了,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三兩步竄到曹家隔壁的李大娘家,通過院牆上的縫隙,看得清清楚楚。
曹婆子撕扯着徐氏的頭發,一手拿着葫蘆瓢往她身上砸,痛心疾首道:“十兩銀子啊,都給你娘家的那個爛賭鬼哥哥了!你這個賤婦,偷老娘攢的錢!這麼戀着娘家,你還嫁人做什麼,專坑夫家的賊!”
徐氏哀哀哭泣,臉上都是淚水,楚楚可憐地朝着在屋檐下的憨厚男人求救:“柱哥救我。”
曹柱兒要上前阻止,被曹婆子眼睛一登,又退回去了。
他爹是揚州有名的木匠,他跟着爹打家具刻雕花的工錢加上主家給的賞錢,一年下來也有二十兩銀子。
他和徐氏成婚兩年,就是四十兩銀子,每次銀子一到手全都給徐氏收着了,一點沒藏私。徐氏告訴他以後有了孩子用錢的地方多,趁着孩子還沒來,要多攢錢。
直到今早曹婆子發現藏錢的罐子裡少了一大吊銅錢和幾粒碎銀,細數數竟然丢了十兩銀子。
曹婆子當即就懷疑是兒媳婦拿了,她先是說家裡有用錢的地方,讓徐氏把手頭攢的曹柱兒的工錢給她。
徐氏支支吾吾的不肯,曹婆子察覺不妙,進到兒子兒媳的房間一通搜查,一塊銅闆都沒見着,便逼問徐氏,這才知道,原來徐氏把錢都給他哥哥去還賭債了。
曹柱兒的工錢不夠,她便動了心思,拿了曹婆子手裡的銀子。
“我呸!什麼秀才公的女兒,不過略識得幾個字,就敢要五十兩的聘禮,就帶着幾件破爛衣裳進門,給我家當抹布都不配。”曹婆子知道隔壁有人聽着,但此時此刻她也不想給這個兒媳婦保全名聲體面,照舊大聲斥罵:“婚前就勾着我兒不放,哪個讀書人家的姑娘這麼不知廉恥,說什麼情啊愛,求着男人娶她的?”
“你爹當個屁的秀才公,教出來的兒子好賭,女兒好偷!”
徐氏聽着一聲聲的唾罵,屈辱至極,目光偶然瞥見牆頭有鄰居偷窺,羞憤之下,竟一頭撞向檐下的柱子,額頭破了一層,鮮血污了半張俏臉,看着就煞人。
看熱鬧的衆人都被駭住了,忙進到曹家院子裡勸和,又有人去請大夫來……
*
騾車出了行人擁擠的揚州城,車轱辘飛快地轉動。
霞光寺位于山上,有上百級階梯,山頂地方闊朗,可以俯瞰周遭的田園風光。山腳種着好大一片荷花,湖水清澈,一眼望去亭亭玉立的綠葉紅花随風擺動。
明瑤華一步一步地登上階梯,走到一半就雙腿發軟,等走到大殿,明瑤華大口喘氣,好一會兒才平複氣息。
定眼一看,殿内香雲袅袅,有香客手持線香,虔誠地跪在蒲團上,乞求菩薩保佑。
明瑤華雖然不信——她來寺院一是純粹當做出門遊玩,二是顧及楚明霁的信仰,但也随大流,和楚明霁明甫光一起跪下燒了柱香。
而後楚明霁去找知客僧幫忙安排精舍以便留宿。
明瑤華和明甫光在大殿内看别人求簽解簽,聽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個中年僧人步履匆匆跑到殿内一長老跟前耳語了幾句,長老雙手合十,揚聲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今日有貴客降臨,未免打擾貴客雅興,大殿暫時關閉。本寺在齋堂備好了糕點果品,請諸位施主移步齋堂享用。”
這種突發情況臨時清場,齋堂的飯食都是免費的,加上普通百姓對于權貴的天然畏懼,大殿内的香客沒人有意見,紛紛離開大殿。
沒走多遠,明瑤華回頭看到一頂轎子停在大殿外,侍女小心地掀開繡着寶相花紋的轎簾,扶着一位懷有身孕的貴夫人出來。
隻是貴夫人似乎滿臉憔悴?
明瑤華疑惑着,轉身跟着知客僧去了精舍。
寺廟供香客留宿的地方分為兩部分,一邊供男子居住,一邊供女子居住,兩處互不相通。
車夫将他們送到山腳就回揚州城了,約定好了明日午時來接他們。
楚明霁就開了兩間精舍,知客僧将三人送到精舍處,略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此時是大白天,明瑤華把兩間房都看了看。
都是一樣的格局,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套茶具,兩把椅子,一盞油燈,除此之外别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