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憐惜這個芝蘭玉樹的青年,還是決定把知道的楚家兄嫂的消息說出來,讓他心中有數:“你那兄嫂,我聽人說,他們将你的侄子送到城西吳家族學啟蒙了。”
吳姓是揚州的大姓,連續出過進士高官,現今吳家長房的吳大老爺在京任工部左侍郎,旁支亦有在外任縣令的,彼此守望相助。吳家族學背靠高官親戚,在清甯縣一向有名,束脩收的也是最貴的。當然,教出來的學生裡考上秀才、舉人的也多。
楚明霁搬去揚州城後就和秀水村沒了聯系,還真不知道這事。
原來如此!
楚明霁恍然大悟,好像一層由疑惑編織成的迷霧散去。
此前他還真想不到這一層。
是了,弟弟再有出息,也比不上兒子有出息。
在兄長露出惡相,逼迫分家時,他傷心、震驚,還有不解。他初次下場童試就連連告捷,院試時要不是發生意外,他已經是秀才了。在大景朝,秀才可免六十畝土地賦稅,免除徭役雜役。兄嫂重視财物,可說白了,他要是考中秀才功名,這個秀才功名也算得上是楚家的财産。
兄嫂竟然舍得放棄?
原來是另有打算。
他在家時得閑也教過侄兒認字,背三字經一類幼兒啟蒙書籍,對小侄子說過一些讀書考狀元之類的話。
看來兄嫂是聽到心裡去了。
楚明霁沉默片刻,平靜道:“多謝伯父告知,不過我和兄長已經分家,便是兩家人了,兄長的家事,我不敢過問。”
他是不願再和兄嫂往來了。
父母去後,就隻有妻子和妻弟是他的家人。
周夫子也是個人精,見他不願多提,轉而說起院試的事,他捋了把胡子,道:“我已經找好了一位陳廪生,結保的除了你和從宜,還有汪武、姚俊成、季則三人。汪俊是縣丞家的孩子,姚俊成伯父是縣裡的富戶,季則是農家子,都是家世清白、人品可靠的孩子。”
“我已經讓從宜去請他們來了,一會兒你們見一面,明日再一同去府衙報名。”
“多謝伯父費心了。”楚明霁站起來躬身行禮,感激道。
科舉艱難,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互相結保之人更是重要,最好是知根知底的,就怕有人腦子發昏,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來。
不然就要如同楚明霁這般,尋個有聲望有資曆的人幫忙。陳廪生為他向官府作保,周夫子何嘗不是為他向汪姚等人作保?
周夫子暗暗點頭,叫他坐下,“些許小事罷了。你們都是清甯縣的人,以後更要相互扶持。”
說話間,周從宜領着一衆同伴回來了,遠遠就聽到有聲音傳來。
周太太趁人還未到,悄悄趕往後面廚房去了。
汪俊一進正堂,第一眼瞥見的是同齡少年俊郎清越的面孔,目若朗星,氣度出衆,隻是一照面,就無端令人心中想起“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八個字,生出此人可交可信之感。
他端正坐着,脊背挺直,身上穿着漿洗過的青色布衫,但并不會畏縮自卑,反而更襯出他的風姿傲骨。
汪俊自恃是縣丞之子,本人又才學出衆,被家人師長誇着捧着長大,對上他自然是恭敬有禮,對下便有些輕慢無視。
姚俊成伯父是縣令的座上賓,他就和姚俊成平等相交;季則是農戶出身,舉止行為帶着一股窮酸氣,他難免輕視。
他原以為楚明霁是和季則一類人,如今見面,才知是他謬誤了。
幾人先向周夫子問好,各自落座後,周從宜居中介紹,三言兩語中,幾人對彼此的家世都有了基礎的了解。
姚俊成生得一張圓臉,看着就是一副好脾氣,看起來不是第一次來周家了,他端起桌上婢女端上來的茶,大飲了半碗,舒坦道:“周伯父家的茶葉可是明前毛尖?我伯父也愛喝這個茶。”
周夫子笑呵呵道:“你舌頭倒是靈,這是最後半包茶葉了,喝完就隻有雨前毛信了。”
汪俊笑着接道:“是我們偏了伯父家的好茶了。”
“好茶配俊才,給你們喝了,才算是不辜負這茶葉。”
周夫子這話把在場的人都捧到了。
季則拘束的神色也松展開來。
一時幾人聊起了茶葉,好茶葉動辄一金一兩,不是普通人家喝得起的,季則的臉色又繃緊起來。
偏偏汪俊故意去問季則:“長則兄,你家中日常喝的什麼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