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明瑤華輾轉反側,隻因晚飯時吃多了,積食難受,一時睡不着。
好容易要睡着了,隔壁院子突然鬧出一點動靜,又把她驚醒了。
深夜萬籁俱寂,隔壁院子的聲音被夜風打着旋兒傳到明瑤華耳朵裡。
一個年輕女子帶着哭腔說道:“我是活不成了,嗚嗚,奶娘,我不想死,不想死!”
另一個老婦溫柔寬慰道:“您别怕,夢都是反的,您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咱們已經寫信回京城了,京城那邊定會有女醫送來,一定會沒事的。”
明瑤華聽不真切,隻知道一個在哭一個在安慰,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一夜無夢。
天光漸亮,紅日東升,隔壁鬧了半宿,這會兒倒是安安靜靜的。
明瑤華輕手輕腳地去精舍内的小茶房打水洗漱,沒驚動人,悄悄出去了。
因不方便去男客住的精舍找楚明霁二人,又沒甚餓意,明瑤華索性沿着階梯往下走。
山腳的荷花開得正盛,嬌豔奪目,大如傘蓋的荷葉表面滾動着晶瑩的露珠,風一吹就滾落湖中,泛起細微的漣漪。
此時山門未開,和尚在做早課,留宿的香客也多在齋堂用早膳,舉目望去,空無一人,唯有大片的荷花相伴。
一道九曲橋自湖兩岸蜿蜒向内延伸,在湖中央的賞蓮亭交彙。
明瑤華深吸一口氣,沿着東側的九曲橋慢悠悠地走向湖中心的賞蓮亭,她雖然是個無信仰者,但不得不承認寺廟道觀等地方的風景有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清幽甯神。
平昌郡主撫摸着鼓起的肚子,半個身子探出亭子的圍欄看向清澈的水面,她慢慢地将身子傾出去,幾乎要墜入湖裡。
一個孕婦要跳湖!
明瑤華呼吸一頓,輕松閑适的賞景心情瞬間被吓沒了。
她提起裙擺,三兩步跑進賞蓮亭,伸手擋在孕婦面前,急切道:“你可别想不開啊,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活着總能解決的,死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來跟孕婦跟前,明瑤華才覺得孕婦眼熟,正是昨日在大殿前看到的那位貴夫人。
被人一打斷,平昌郡主心中那股哀傷自毀的沖動勁兒洩了,滑坐在座凳上,眼裡含着淚,喃喃地問眼前的女子:“今天死,和兩個月後死,有區别嗎?”
不,還是有區别的。
她問完就在心中自嘲道,她今天墜湖而亡,跟在她身邊的奶娘婢女都會跟着沒活路,要是兩個月後死,好歹還能給她伺候她的人安排好後路。
“當然有區别。”雖然不知道眼前的貴夫人是何緣故問出這樣的話,但面對一個意圖尋死的人,明瑤華堅定道,“兩個月可以做很多事情,字迹潦草的人可以練出一手端正的字,大字不識一個的人可以學會常用的幾百字,愛吃愛玩的人可以吃遍揚州的酒樓,賞遍揚州的美景。”
明瑤華就站在她旁邊,确保能随時攔住她,眼睛焦急地四處張望——隻看這位貴夫人穿着的海棠紅織金牡丹妝花緞的裙子,就知道她身份不凡,她一刻不見人影,身邊伺候的人就該急得四處尋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