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呢。”明瑤華忙起來去開門,楚明霁跟在其後,明甫光這個小尾巴也跟着挪步出去。
上了拴的大門打開一扇,明瑤華探出半個身子,“盧姐姐,你這就逛夜市回來了?”
“回來了,東大街那邊到處都是人,你齊大哥擔心有拐子,催着要回來。”盧氏遞給她一盞夾紗燈,笑道,"我知道你沒出去,給你帶了個燈回來,擺在家裡看着喜慶。"
明瑤華接過燈道謝。
齊壯道:“小心為上,我看年年節慶之後都有到官府報案說丢了孩子,能找回來的十不足一。街上人那麼多,保不齊拐子就藏在哪個角落裡,趁當爹媽的不防備,把孩子拐了去。”
“知道知道,難道我這個當娘的不在乎青姐兒嗎?淨啰嗦!”盧氏一邊和齊壯拌嘴,一邊往家裡走。
深夜,楚明霁穿上白色中衣,端着一盆用過的水往門外院子一潑,關上門回到床邊。
明瑤華穿着一件淺黃肚兜,素紗褲兒,餮足地趴在枕上,烏壓壓的發絲披散在肩背,愈發顯得肌膚雪白。
楚明霁看了一眼,慢騰騰地盤腿坐在床上,思索了好一會兒,慢慢說道:“瑤兒,你之前說想買鋪子。”
明瑤華動也沒動,道:“嗯,長期做買賣最好有個自己的鋪子,現在不買,等賺到銀子後再說。”
楚明霁話語越發緩慢:“其實,娘還給我留了一筆銀子,約摸有兩千五百多。”
“嗯。嗯?!”明瑤華猛的坐起來,盯着他,看不出是生氣還是驚喜,問他,“哪來的銀子,什麼銀子,我怎麼不知道?”“你聽我解釋。”
楚明霁就知道她會急,忙安撫她,“這筆銀子是我們婚後娘才告訴我的,她存在錢莊裡,除了她誰也不知道有這筆銀子。”
“啊?”明瑤華張大嘴巴,雖然是在房裡,還是下意識壓低聲音,“娘偷偷給你留了一筆銀子,沒給大哥?她這麼早就知道大哥靠不住了?這麼大一筆銀子,娘從哪裡得來的?”
明瑤華就沒想過楚家能有兩千多銀子的家産,但是楚母的銀子是哪裡來的?
楚明霁解釋道:“娘說,我生父是大戶人家的小管事,意外死了,她就帶着我生父的家資投奔姨婆,改嫁給我爹。銀子是這麼來的。”
他換了個姿勢,将明瑤華抱在懷裡,繼續說:“其實,我本來應該有一個弟弟或是妹妹的,我娘生了我第二年就又懷了。娘說已經五個月了,都會動了。那時候村裡人說肚子尖尖,可能是個男孩,誇我爹好福氣,就這麼傳來傳去的。之後,”他頓了頓,“之後,發生了一點意外,被村裡的一個燒壞了腦子的孩子推了一把,已經成了人形的胎兒,就這麼沒了。”
明瑤華心一緊:“娘是懷疑大哥?”
楚明霁點頭,冷笑道:“娘當時就留了心眼,最後問出來,大哥給了傻子兩塊點心,指使傻子做的。不然這筆銀子應該早就在縣裡買了宅子鋪子,大哥也會在縣裡讀書識字,當個賬房,娶縣城的女子,再不必下地種田。”
說到最後,他眼眶微紅,語帶恨意,大哥對他很有哥哥的樣子,小時候一群小孩子一起玩耍,有人欺負他,還是大哥出頭幫他欺負回去。
婚後楚母和他說往事内情,他還不敢相信,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兄長,兩頭為難。
直到父母去世,大哥暴露出真面目,新仇舊恨混在一起,他才斷了對兄長的兄弟情義。
明瑤華默默陪伴,等他情緒緩和下來。
這邊夫妻相伴,那廂卻是形單影隻,獨坐對月。
揚州鹽運使司衙門官署,鹽運使林府内院
林如海獨坐在花園涼亭,石凳上墊着一個石青色祥雲紋雲緞坐墊,桌上擺着幾樣幹果點心,并一壺蘇州三白酒。
管家林安給他披上一件薄披風,勸道:“老爺,夜深寒涼,你要保重身子,小姐在京城全靠着你啊。”
林安打小就是林如海的書童,跟着林如海一路從蘇州到到京城,再外放到金陵,到揚州,看着他以一己之力将沒了爵位的林家撐起來,可惜,人到中年,幾多不如意,林家的未來不知着落在何處。
林安惋惜地想:要是太太生的哥兒能活下來就好了,就算天資普通,有大小姐在,姐弟二人互相扶持,暫時蟄伏,等到來日,有個出色的後輩,林家未必不能重振門楣。
林如海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含淚長歎:“如今,我放不下的唯有一個玉兒了。”
中秋團圓之夜,他和家鄉近在咫尺卻不能回鄉,和父母妻子陰陽相隔,和孩子分隔南北兩地,為官上要在聖上和上皇之間左右逢源,心力交瘁,細細想來,竟無一件得意事。
“老爺既然顧念着小姐,更應該保重身子,您就是小姐的靠山,有您護着,小姐在榮國府才是尊貴的表小姐。”林安可不信什麼外祖母疼愛外孫女,榮國府老夫人又不是沒有親孫女,就是再疼愛,如今是兒子當家,榮國府老夫人不得顧忌着兒子兒媳的臉色?
有個三品官的爹才是大小姐在外家的底氣,否則,就是個礙眼的破落戶親戚罷了。
“我何嘗不知!為了玉兒,我也要再撐個十幾年。”林如海似是振奮起來,掐了掐太陽穴,起身,随口吩咐道,“夜深了,别打擾歇下的下人,明天再讓人來撤了桌上的茶果。”
林安道:“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