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瑤華心情低落地回家,在巷子口下了車,迎面遇到一行穿着皮襖的陌生人,為首的兩人罵罵咧咧地說着什麼。
其中一人道:“白送的錢都不收,真是個傻子!”
另一人冷哼道:“不過是個窮秀才,眼光就高了,竟敢拒收我們老爺的禮,連交際都不會,以後當了官也得被人拉下來。”
明瑤華回到家裡,看到楚明霁坐在正廳上首,疲憊地捏着太陽穴,兩側的桌案上擺着待客的茶水。
“有人上門給你送禮了?”明瑤華笃定地問。
楚明霁苦惱道:“你一出門那些人就來了,連着來了兩批,有送古董字畫的,有送金銀首飾的,有送宅子鋪子的,我哪裡敢收?費了好一番唇舌,那些人才不情不願地走了。”
他不解道:“區區一個秀才的功名,那些人竟這樣舍得送财物?”
“你真真是傻了。”明瑤華坐在他另一側,笑着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二,“揚州府名列前茅的秀才,疑似和同知大人有交情。”
平昌郡主和陸同知是夫妻,夫妻一體,在鄉紳富商眼裡,一個有才華又和貴人交好的秀才,足以讓他們提前進行大額投資。
楚明霁恍然大悟,“你不提,我還真沒想到這一層。”
他從進學到科舉,一步步皆是按部就班地進行,猛然和權貴扯上交集,還真有點沒反應過來。
兩人說了幾句,花椒娘就進來問是否擺飯。
花椒娘迅速适應了在新主家的日子,瞧見女主子回來了,猜到女主子和男主子有體己話要說,在廚房等了一會兒,才過來詢問擺飯事宜。
這個點兒比平日用晚飯的點兒早些,但明瑤華和楚明霁兩個下午都耗費了許多精神,都餓了,提前用飯正合适。
遂去叫上明甫光,一家人用飯不提。
翌日晨起,用過早飯後,明瑤華讓楚明霁陪着去了李大娘家裡——李大娘的兒子伍興兒跟着大藥材商做跑商生意,金陵作為江南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伍興兒是生意人,定是打聽過金陵各個大家族的。
昨日石繡娘說了,香菱今年十二三歲的年齡,那就可能在拐子手裡,可能在薛家手裡,可能還在金陵,也可能已經去了京城。
具體還是要向伍興兒打聽一下薛家的動向才能确定。
但是不能直接詢問,一則沒個緣由,直接詢問太突兀,二則,她家和伍興兒隻是點頭之交,貿然去問伍興兒,人家不一定肯細細告知。
但也不難,自古以來,找人辦事不外乎以情動之,以利誘之。
明瑤華腦子靈泛,稍微動動腦筋就想出了主意。
她上門先是給李大娘問好,寒暄後笑盈盈地說一番好話出來:“我今兒上門是有事要求伍大哥幫忙的。事情是這麼回事,我想買一批白芷、艾葉,剛好想起伍大哥不就是做藥材生意的嗎?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身邊就有做買賣藥材生意的人,何必舍近求遠,把銀子給别人賺了?自然是要在伍大哥這裡買藥材的。加上我又不會分辨藥材的好壞,在外面買藥材還要擔心被藥材鋪的人坑騙,要是在伍大哥這裡買,就不必擔心這個了。”
明瑤華打算選有消炎除菌功效的藥材做一批藥皂,再通過伍興兒銷售給各大醫館的大夫,讓伍興兒當她的分銷商。
若是行得通,她就開辟了一個新的銷售渠道,若是行不通,她也可以等租了鋪子放在鋪子裡賣。橫豎香皂二三年都不會過期。
重要的是,這個緣由不論是對楚明霁,還是對伍興兒都解釋得通。
李大娘聽得心中熨帖,加上楚明霁考中秀才之後的風光榮耀猶在眼前,她語氣殷勤地道:“我家興兒昨天出發去鎮江了,他說了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回來,秀才娘子要是不着急,等他回來我立刻讓他上你家裡。”
伍興兒常年在外跑商,明瑤華前兩天在巷子裡見過他,沒想到這就又出門了,還要再等。
她按捺下失望,道:“那就麻煩大娘了,我是真心想買藥材的,等伍大哥回來了,大娘可千萬記着這事。”
“放心吧,我老婆子什麼時候忘過事?”李大娘拍着胸脯道,隻要聽過的事情,她就沒有忘的。
有這一件事在心裡挂着,明瑤華做什麼都沒精打采的,加上有花椒娘在,連出門采買都不必了,整日在家閑着,間或和到家裡來的盧氏說說話 。
楚明霁不明白做事有條有理、興緻高昂地計劃着租鋪子的妻子怎麼突然就把心思放在做藥皂上面了?
他雖搞不清緣由,但也沒細究,為了轉移明瑤華的注意力,不至于整天悶悶不樂,他提議道:“光弟想着早日下場童試,明年是大比之年,後年他定是要去報名縣試的,我盼着他能一路過三關,将縣試府試院試一道拿下。不如咱們乘早鞭策一下他,你給他出墨義帖經題,我給他出賦詩和策論,既鍛煉他的能力,又能磨磨他的傲氣。”
考試兩個字幾乎印刻在明瑤華的靈魂裡,楚明霁這樣一說,果然引起她的興趣,也不再懶懶的了。
夫妻兩個聯手,二對一車輪戰,一起盯着明甫光的功課。
明甫光是越戰越勇,非但不覺得壓力,反而越做題越興奮。
小花椒在廚房門口,聽着東廂房裡傳出來的朗朗書聲,轉身回到廚房裡,悄聲問正在揉面團的娘:“娘,新老爺家裡是不是很窮?他們一家都要很辛苦地讀書掙功名。”
花椒娘被唬得一跳,在圍裙上擦擦手,蹲下來壓低聲音告誡女兒:“不可以亂說,新老爺是秀才,以後要是能考上舉人進士,那是能當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