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眼神格外幽怨。

喻如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就算摔癱瘓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護工機器人快上市了，肯定能把你照顧得很好。”

謝時行眼神更幽怨了，“……”

意圖昭然若揭：我菜，你厲害，帶帶我。

都幫到這裡了，不如幫到底。

再磨蹭下去，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比不比賽了。

喻如成功說服了自己，于是利落上馬，從謝時行手上攥過缰繩，帶他熟悉茉莉和比賽場地。

随着茉莉疾奔，喻如也經曆了短暫的适應期。

貴賓穿的是特别定制款馬術服，緊繃得不行，雖然凸顯身材，但勒得她胸口難受。

偏偏不穿又不行，馬背上很颠簸，穿得寬松，胸口那處上下晃動，到時候更難受。

她有一段時間沒來西郊馬場了。

這件馬術服穿在她身上，明顯比上次穿時更緊了。

哒、哒、哒。

茉莉撒歡似的一路飛奔，像一陣抓不住的風。

它已經用行動證明了它有多溫順。

估摸着謝時行應該适應得差不多了，喻如問他，“還怕嗎？”

謝時行低沉的聲線從她身後飄過來，“怕。”

喻如：“……”

行。

看來她低估了他的膽小程度。

又溜達了一圈。

喻如第二次發問：“還怕嗎？”

謝時行還是：“怕。”

又又溜達了一圈。

再跑下去，茉莉都快沒力氣剩下去比賽了。

喻如耐心逐漸耗盡。

同一個問題問第三遍之前，她想好了，謝時行要是還怕，就一腳把他踹下去。

既然這麼害怕，還要強出頭和厲臣比賽，簡直有病。

喻如平複呼吸，盡量心平氣和，“還怕嗎？”

謝時行尾音上揚，“不怕了，謝謝。”

“……”喻如盤算好的那一腳沒踹成，這種感覺就像在睡夢中蹬了下腳下虛空，什麼都沒蹬着，反而把自己蹬醒一樣充滿無力，她幹巴巴評價了句：“你這膽子，夠小的。”

“是啊。”謝時行不否認，“所以才需要你這樣厲害的帶帶我。”

喻如立馬什麼譴責的話都說不出了。

他們的比賽被分在兩塊場地，一左一右，隔着一個休整小亭子遙遙相望。

厲臣很胸有成竹的樣子，提前安排好花絮攝影師進場，架好鏡頭，記錄他的奪冠時刻。

雖然一共就兩個人比，最差也是拿亞軍，不知道他在燃什麼。

喻如想了想，心中始終惴惴不安。

馬術和舞台表演不一樣。

厲臣搞類似“伸腳絆人”的小動作，後果嚴重點，可能出人命。

趁和闵甜的比賽還沒開始，喻如跑去謝時行的比賽場地，找到他，提醒他注意安全。

輸了就輸了，又不會掉塊肉。

赢一場隻有兩個人參賽的比賽，哪兒有全須全尾從馬場上退下來重要。

“護工機器人還沒正式上市，你悠着點。”

謝時行坐在休息椅上，擰開礦泉水瓶蓋，狀似不經意問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語氣平淡得像他手中的礦泉水。

“我是怕溫司衡讨厭的人出風頭。”喻如回得理直氣壯，“你摔殘了，還怎麼勇闖娛樂圈，搶厲臣的資源和飯碗？”

“喂，你看清楚。”謝時行指着自己的臉，頗有些不可一世，“真進娛樂圈，我還淪落不到去和厲臣搶資源，要搶也是先搶溫司衡的。我這是天生能扛大制作班底的電影臉，懂？”

說完，他大概是也覺得這話太自信，太不要臉，自己先笑出了聲。

喻如懶得搭理他。

還有心情笑。

不會騎馬，魯莽參賽，搞得現在她比他還緊張。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喻如索性坐下，目視前方，漫無目的地放空。

京市是一座繁華的大都市。

置身其中，你會覺得它好像永遠車水馬龍，永遠喧嚣熱鬧。

西郊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雲絮點綴晴空，像精緻的古典浮雕，輪廓邊緣清晰無比。

風波與熱浪裹挾在一起，由遠及近掠過樹木、草地，留下它們浪狀的痕迹。

這樣空曠的環境，給喻如劃出了允許她向内心探索的空間。

她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隻想繼續沉默下去。

溫司衡和闵甜的身影不斷在眼前閃過。

讓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劣。

坦然地說，她很想赢過闵甜。

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比闵甜強。

溫司衡不喜歡她，純屬有眼無珠。

可溫司衡隻是按照自己意願，喜歡了一個人，他并沒有錯。

闵甜同樣沒做錯什麼，她一沒當小三，二沒用不正當手段上位，是命運的手安排她和溫司衡走到一起。

喻如甚至能理解，闵甜介懷她的存在，是再正常不過的小女生心思。

道理她全懂。

可她就是很想赢，像和自己鬥氣。

微風拂面，送來青草的味道。

喻如轉頭去看休息椅另一端的謝時行。

他兩手撐在椅子上，面色很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喻如職業病犯了。

她不禁想道，如果将此刻瞬間定格成一幅畫，似乎還挺有詩意的。

——兩個憂傷的人，各自望向空曠的馬場。

——也隻有馬場這樣望不到頭的偌大空間，才足以寄托他們的心事。

謝時行察覺到她的目光，給她遞了一瓶水，“提前慶祝我們一起赢下比賽。”

不知道為什麼，喻如心情突然一松。

不必為這場比賽的勝負賦予太多意義。

她很強，所以想赢，就這麼簡單。

她接過水，開玩笑道，“你的自信，我羨慕。你的護工，記得請。”

這時，梅開二度，周番羽又找來了，“你倆在這兒幹嘛呢。”

周番羽正式确診為馬場街溜子。

哪裡都有她的身影。

喻如：“來喝水，偶然碰見。”

謝時行：“來歇會，讨論戰術。”

周番羽：“……”

這該死的沉默。

喻如：“來歇會，讨論戰術。”

謝時行：“來喝水，偶然碰見。”

沉默，是今天的西郊馬場。

喻如給謝時行使眼色。

再來。

喻如：“來喝水，偶然碰見。順帶歇會，讨論戰術。”

謝時行：“來歇會，讨論戰術。裝成喝水，偶然碰見。”

喻如：“……”

周番羽：“……”

喻如用眼神質問謝時行：默契為零，能不能行了？

謝時行聳肩，表示：你說過，我們要裝不熟。不熟的人之間，沒有默契不是很正常的嗎？

喻如：“……”

喻如：“？”

嗨咯，沒事吧！

你這個時候記起來裝不熟了！？

喻如氣呼呼地站起身，拉着周番羽走了。

兩度撞見喻如和謝時行獨處，周番羽單手掐着下巴，擺出柯南同款思考姿勢，“小如，我感覺，你和謝總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勁。”

喻如心髒一緊：“哪裡不對勁？”

周番羽經過一點都不嚴謹的思考後得出結論：“你們之間，總萦繞着一股你随時想掐死他的殺氣。”

“……恭喜你。”周番羽語出驚人，喻如差點左腳絆右腳，給自己絆個死跟頭。她沉默半晌，然後忍不住鼓勵周番羽道，“你的感覺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