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露水從舊木上滑落,浸潤土壤,順便帶走了舊木上野花的氣息。
不靠到極近,幾乎聞不到謝時行身上的香水味了。
大概是他換了馬術服的原因,原來衣服上的味道盡數散去,隻剩下脖頸間還有幾縷餘香幽幽萦繞。
香味這種程度剛剛好。
不過濃,淡淡的,像勾人的貓爪,更撓得人心緊。
喻如緊急後退一步,拉開和謝時行之間的距離。
她擡頭,無意間撞上謝時行直直投下來的視線。
目光相觸的一瞬,他很快從她身上挪開視線,轉而望向走廊空無一物的盡頭。
這一串動作明顯因反應不及略顯僵硬。
欲蓋彌彰。
他在打量她。
或者說,是在觀察她的反應。
喻如沒琢磨出來,謝時行好奇的是她對什麼的反應。
香水?
還是——
她轉了轉眼珠,問道:“你在女更衣室門口幹嘛?”
“……”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說明這種程度的香水味道她能接受,對她來說,不會因為過于濃郁而顯得突兀,謝時行放松下來,答道,“等你。”
他們一起來的。
謝時行先換好馬術服,等她一起回去也正常。
喻如擡腳,“走吧,找闵甜和厲臣去。”
謝時行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原地,聲音很輕,像在心虛,“我有點緊張,其實,我不太會騎馬。”
喻如:“?”
不會騎馬。
那他還上趕着比賽。
這算什麼。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嗎?
謝時行垂下眼睫,很無辜的樣子,“我也沒想到,厲臣會突然橫插一腳。因為他粉絲在機場把我錯認成他的事兒,我總感覺,他對我的态度不太友好。這場比賽,他一定很想赢。但,我也不想輸。”
喻如聽溫司衡說過。
厲臣這人有點小心眼在身上,特别記仇。
他和團内某個隊友住在一個宿舍。
一次從練舞室回宿舍,他太餓了,看到隊友桌上有一份外賣,立馬拆開吃了一口。
沒成想這份外賣是辣口,他嗆了下,猛咳好久,傷了嗓子,休息了一段時間才徹底恢複狀态。
他覺得隊友是故意點辣口外賣陷害他,自此對隊友沒有好臉色。
他出道的男團還活躍時,經常有舞台表演活動。
對愛豆來說,在舞台上呈現出完美狀态就是他們的使命。
隻要鏡頭對準他們,舞台上的每分每秒便不允許出錯。
舞美燈光配合舞蹈動作不斷切換,将舞台分割成或明或暗的色塊。
厲臣利用他在暗處,隊友在明處的某個瞬間,伸出腳,企圖絆隊友一腳,毀掉對方的職業生涯。
還好隊友反應快,及時發現,才沒出舞台事故,反而因禍得福,狂吸一波粉,之後團内人氣一直碾壓厲臣。
機場的錯認烏龍,換成其他人,可能笑笑就過了。
謝時行一個素人,有錢有勢,又不可能真的趁這波熱度進娛樂圈,和他們搶飯碗。
但厲臣不一樣,他可能真的很在意,拼盡全力也要赢謝時行。
“你呢。”謝時行問喻如,“有信心赢闵甜嗎?”
喻如脊背挺直,揚起脖子,眉眼染上驕傲的神色,“不喜歡騎馬,不代表我騎不好。”
而且她有錦鯉buff。
從小到大,在涉及比賽性質的事情上,她運氣都不錯。
中考和高考超水平發揮就是最有含金量的證明。
她高考前兩個月狀态不好,成績排名一度掉到班上中下遊。
當時喻來做好她高考沒考好,就把她送出國留學的準備,結果沒用着,她順順利利考上了全國最好的美術系。
喻如左手戴着一條手鍊,上面有一枚圓形墜飾,像縮小版的硬币。
她輕車熟路地把手鍊拆了,取下這枚墜飾,像抛硬币一樣,将它抛至空中。
她有特殊的測試運氣值的方法。
連抛三次,全是正面。
“今天運氣還不錯,穩赢。”
謝時行盯着她不說話。
眼神蘊含的意圖卻很明顯:我菜,你厲害,帶帶我。
喻如:“……”
很難想象,喻來是怎麼做到頻頻成為謝時行的手下敗将的。
難道,喻來才是真正的菜狗?
股東們的擔憂可能不是杞人憂天,而是高瞻遠矚。
喻氏集團該不該交給喻來,這事兒得打個問号。
也可能,人無完人,謝時行商業頭腦好,獨獨運動項目上缺點天賦。
謝時行請求的眼神和他誇她時一樣,太過真摯。
喻如歎了一口氣,答應帶他去挑馬和熟悉比賽場地。
她最常騎的小馬叫茉莉,是一匹漢諾威馬,馬術項目主力品種,肌肉發達,爆發力強,學習能力遠超其他品種。
而且茉莉性情格外溫順,各方面條件綜合起來,讓它成了西郊馬場少有敗績的戰神。
茉莉是喻家養在馬場的馬。
喻來和喻如來馬場時,工作人員才會牽它出來。
茉莉見到喻如,立馬把臉枕到她手上,一副恃寵撒嬌的姿态。
馬場工作人員将它照顧得很好,可它還是很想念喻如,想念它載着這個小蘿蔔丁在草地恣意馳騁的日子。
喻如撫摸了兩把茉莉的鬃毛,今天破天荒把它讓給謝時行,“我敢說,它是西郊馬場最乖的馬。你大膽騎,大膽發揮,不用擔心它尥蹶子。”
幫謝時行挑完馬,喻如在馬場那群貴賓專供馬匹中為自己挑選新的比賽合作夥伴。
“……”
看來看去,她總是忍不住拿這些馬和茉莉做比較,就總有不滿意的地方。
幾十匹各式各樣品種的馬,全部看過一遍,也沒挑出合心意的。
謝時行幫她挑了一匹名叫“勝風”的純血馬。
它體型修長優雅,有着發達的肌肉群,可以在瞬間爆發出速度和力量,是用于賽馬的頂級品種,價格極其昂貴。
喻如搖頭,“這麼昂貴的馬,肯定和茉莉一樣有主了。”
謝時行給旁邊的工作人員遞了個眼色。
工作人員:“……”
喻小姐,勝風的主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您身邊這位謝總啊。
但顯然,謝總暫時不想公開他是勝風主人的身份。
工作人員配合謝時行的表演,把勝風牽出來,“喻小姐,勝風很适合您。”
勝風的外形和性情都偏淩厲。
見到喻如,它先長長哼出一口氣,把對她的不屑擺在臉上。
它對謝時行的态度卻截然不同,望向他時,水汪汪的眼睛寫滿讨好,臉部輪廓都柔和了許多。
喻如:“?”
馬眼看人低?
她逆反了,勝風越看不起它,她就越要征服它。
讓它見識一下她的技術。
謝時行勾起唇角,笑了下,帶着安撫意味摸了摸勝風巨長的馬臉。
勝風看清局勢,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喻如低下了高貴的馬臉。
喻如:“哼。”
識時務者為俊傑。
勝風,算你識相。
那我就勉(欣)為(喜)其(若)難(狂)地帶你一起比賽吧。
第一次接觸純血馬,還有點小激動呢。
兩人選完馬出來,周番羽正巧找過來,“你們這是?”
喻如把周番羽拉到一邊,如同演技之神附體,“他一眼挑中茉莉,抱着不肯撒手,又不敢騎。我給他當會兒臨時指導,省得他比賽的時候出事,怪到茉莉和我哥頭上。”
周番羽回頭,朝謝時行的方向望了幾眼。
謝時行一直看着她們這邊,見周番羽好奇的打量,笑着朝她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
他不笑時,整個人像高濃度薄荷水凍成的冰塊,由内而外滲着絲絲涼意。
笑起來卻完全處于另一種狀态,像夏天的橘子汽水,和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西瓜汁,甜度和冰度都恰到好處。
周番羽被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感染的同時,不禁發出感慨,“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來,他是這種不講道理,直接明搶的人。他會不會是知道茉莉是你哥的馬,才故意搶過去,給你哥找不痛快!?”
“說不定呢。”喻如攤手,“我掰不過他,等我回家跟我哥告狀,讓我哥收拾他。”
“就這你還願意給他當臨時指導。”周番羽贊歎喻如太能屈能伸,“你真是思慮周全,不愧是你哥的好妹妹!”
喻如:“呵呵呵呵呵呵,是吧,我也覺得。”
謝時行上馬試騎,果然不敢做大動作,四肢都很僵硬。
喻如鼓勵他,“騎吧,死不了人,最多癱瘓。”
謝時行又盯着她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