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溟的厲喝被法力風暴撕碎。她的眼神已經渙散,卻仍機械地重複着結印動作,像一具被執念操控的傀儡,唇齒間溢出的全是血沫。
“大家……等我……”
第八次結印時,她的眼角徹底撕裂。
血淚如斷了線的紅珠,一串串砸在衣襟上,暈開刺目的紅梅。君溟看着她皮膚寸寸皲裂,金光之下,她的身影幾乎被法力風暴吞噬。
他頂着狂暴的法力波動,一步步朝她走去。每近一步,威壓便重一分,衣袍被割裂,肌膚滲出血痕,可他仍死死盯着她,目光如刀。
終于,他逼近她身前,擡手,一記手刀劈向她後頸——
金光驟滅,萬籁俱寂。
香漓的身子軟軟倒下,輕得像一張被抽空生命的紙人。君溟接住她的瞬間,血淚仍在流淌,灼穿他的衣襟,在胸膛烙下滾燙的痕。
他低頭凝視她慘白的臉,喉結滾動,最終隻是以指腹拭去她眼角的血痕,将人打橫抱起。
宮中,燭火徹夜未熄。
君溟以内力為她梳理經脈,靈力如涓涓細流,一寸寸修複她破碎的經絡。三個時辰過去,東方既白,她的呼吸終于平穩,隻是眉心那道金紅色的裂痕仍未消退,像是天道留下的懲戒。
晨光透窗而入,落在她緊閉的眼睑上。
睫毛輕顫,一滴未幹的血淚滑落,滲入錦枕,消失無蹤。
君溟替她掖緊被角,指腹摩挲過她的唇,最終沉默轉身。
“血債……”
他的低語散在晨風裡,驚飛檐下早雀。
“必以命償。”
夜幕如濃稠的墨汁,将世界盡數吞噬。
香漓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可眼前不是慕府的廢墟,而是一間陌生的靜室,四壁懸挂着天青色的紗幔,窗外傳來潺潺流水聲,空氣中彌漫着清冽的雪松香。
門外,燭夜的身影已在廊下伫立多時。聽見屋内響動,他如一片落葉般無聲地飄入室内。
“香漓,可還好?”
少女的眼神空洞得可怕,直直望向虛無的遠方,唇間溢出一聲夢呓般的低語:“我好像……做了個噩夢。”可四肢百骸傳來的刺痛感如此真實,過度消耗法力的反噬如千萬隻螞蟻啃噬着她的經脈,提醒着她那血淋淋的現實。
她愣住,随即眼眶通紅:“燭夜……慕府……他們……”
燭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沉了幾分:“我知道。”
“陽辭去查探過,雖然君溟布下了重重守衛,但慕府宅邸暗藏數條密道,那些殺手正是從那裡潛入的。”
香漓的指尖死死攥住被褥,指節泛白:“蕭臨在哪兒?”
燭夜的眉頭驟然擰緊:“不行。”
“為什麼?!”香漓眼中金光爆射,失控的法力如洶湧潮水般四溢而出,紗幔被震得瘋狂翻飛,整間靜室都在顫抖。她抱着頭,身體蜷縮成一團,聲嘶力竭地哭喊:“他該死!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燭夜廣袖一揮,漆黑的魔氣化作牢籠,将暴走的法力強行鎮壓。他雙手按住香漓顫抖的肩膀,聲音如洪鐘貫耳:“香漓!你是九天之上的龍族!不是被仇恨蒙蔽雙眼的凡人!莫要讓這紅塵業火,焚盡你千年修得的道心!”
香漓渾身劇烈一顫,緩緩擡起淚眼。
燭夜望進她猩紅的眼底,每個字都重若千鈞:“凡塵因果,自有天道輪回。蕭臨造下的殺孽,終會反噬己身。你若執意插手,便是逆天而行。”
“天道?天道若真有眼,為何讓無辜之人慘死?”
“正因天道至公,才不容私刑。殺業纏身,必遭天譴。你若強行插手……”
“可是我忘不了!”香漓突然崩潰,淚水決堤而下,“他們是我的家人啊……”
“燭夜……我撐不下去……”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單薄的身子抖得像風中殘葉。
燭夜輕輕将她攬入懷中,溫潤的安神法力如涓涓細流注入她的靈台。
“香漓,我信你能熬過去。”
話音未落,他的指尖已點上她的眉心。
在安神訣沒入識海的刹那,香漓聽見遙遠的鐘聲。似是從九重天外傳來,又像是枕邊玉鈴被晚風輕撫。
“睡吧。”
陽辭從暗處閃身而出,欲言又止:“殿下,這術法……”
“不過是讓時光暫駐罷了。”燭夜将她輕輕放回錦榻,“若她願醒,自會醒來。”
“倘若公主殿下執意長眠……”
“那便當人間歲歲皆是雪天。”他為她掖好被角,“反正龍族……最擅冬眠。”
香漓的呓語散落在寂靜裡:“老君常說,修行最難是勘破……如今我身在劫中,七情六欲皆是凡心,這剜心之痛,教我如何不恨……”
最後一個字音消散在空氣中,香漓徹底沉入無邊的夢境。
“殿下,長老院的傳訊玉簡已經震裂第三枚了。”陽辭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焦慮,“不能再拖延了。”
燭夜将寫好的信箋折成紙鶴,看着它振翅落在香漓枕邊,随後幻化于無形。
“這群老東西總愛拿規矩壓人。”
“走吧,回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