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惱人的後遺症再次襲來了,許盞汀隻覺得眼前黑白的世界天旋地轉,幾乎要化作吞沒人心的漩渦。
本想着找到一處休憩的地方緩解痛苦,但許盞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膝蓋和手腕處的擦傷讓許盞汀呲牙,擰着眉回頭看時,發現剛剛絆倒自己的是一小塊地精雕塑。
低矮的卡通小人沖許盞汀咧嘴笑,許盞汀擡起頭向上看,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已經身處遊樂場。
工作日的人流并不多,各類遊樂設施上發出的歡快旋律難免讓許盞汀陷入回憶。
愛人的偏好總是那樣幼稚,許盞汀仔細算了算才發現,自己上一次與代遠來到遊樂園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許盞汀固執的将自己的時間停在21歲,别扭、固執、如鲠在喉的21歲折磨着許盞汀,但許盞汀從未想過點燃下一個生日的蠟燭。
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完成,享樂什麼的并不是生活必需品。許盞汀使勁吞咽了幾下,試圖将那些泛濫的回憶都壓制住。那些東西都沒什麼價值了,除了徒增痛苦還能帶來些什麼呢?
許盞汀在心裡重複着這句話,轉身想要與夥伴彙合時,卻被人攔住了。
身着白裙的少女靜靜注視着許盞汀,墨色的長發被風吹起。她的身上還沒有那麼多黑色的傷痕,毫無疑問,這是過去的許盞淩,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許盞淩的出現都是一個危險的訊号。
“哥哥。”許盞淩開口呼喚,許盞汀并沒有回應,許盞汀轉身想走,腳下卻生了根,将許盞汀牢牢釘在原地。
許盞汀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許盞淩說:“我一直都在這裡。”
許盞汀混亂的大腦難得清明半刻,許盞汀記起在最初,他和妹妹确實是在遊樂場見的最後一面——那時的他指責着妹妹的冷血,兩人大打出手,打的不可開交。
“在這裡做什麼呢?”許盞汀知道答案,還是開口對許盞淩說,“收手吧,妹妹,媽媽不會回應你,永遠不會。”
真相往往一針見血,被戳穿的許盞淩抿唇,嘴硬道,“你根本不懂她。”
“她隻愛她自己,不愛任何人。”許盞汀有些痛苦,嘔吐的欲望襲上心頭,“不要變得和媽媽一樣冷血,許盞淩,你有心也有感情。”
“我當然不會變成她,我恨着她呢,就因為我恨着她,所以我才想要見到她!”許盞淩惡狠狠的說着,突然話鋒一轉,“我和她不一樣,至少我做對了選擇題。三小時後,海港就會迎來一場爆炸,我知道你動了手腳,但你阻止不了我,哥哥。”
許盞淩高傲的仰起頭,自豪道,“就算再來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誰也不能改變我。那女人活該下地獄,遇到父親也好,變成怪物也好,都是她自找的,她憑什麼因為這些就不愛我?!”
“你這樣刻薄的說她,就不怕媽媽傷心嗎?”許盞汀不喜歡她的語氣,許盞淩聽到哥哥的這句話後,直接吼道,“她傷心?你我都知道她冷血無情,媽媽——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自私的人!”許盞淩埋藏在話語裡的幽怨被無限拉長,試圖絞死一母同胞的哥哥,她沒有說謊,繁育她的母親确實是個自私的人,她對她所有的孩子都沒有愛意,甚至耳提面命的沖着他們吼過:我不愛你們,現在不會,将來更不會,别向我奢求,更别向我索取!
她将孩子視為人生的污點,哥哥卻總是哄騙自己,為她争辯。
“不要這樣說她,再怎麼樣,她也是咱們的媽媽。”許盞汀試着用哥哥的身份教訓她,但他的妹妹早已不是三歲小孩,在面對他的怒火時,她直接反駁道,“她根本不想做咱們的媽媽,她不愛咱們!”
許盞淩攥緊了拳頭,眼淚溢滿眼眶,“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不懂,既然她不愛自己的孩子,那為什麼要讓咱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呢?”
眼淚簌簌落下,許盞汀看着妹妹紅腫的眼睛,喉嚨也覺得酸澀。
是呀,為什麼呢?
既然不愛他們,又為何讓他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呢?被詛咒的血脈延續下去,等待着他們的終點又在何處呢?
許盞淩強笑,對着神情複雜的許盞汀道,“我和她不一樣,我會取得我想要的圓滿。”
她的憧憬刺痛了許盞汀的眼睛,許盞汀看着她過分癫狂的興奮臉龐,高聲道,“你的圓滿要葬送半個海港的人,這對你來說有意義嗎?!”
“有意義!非常有,格外有,特别有!”許盞淩像個小孩子似得強調着,指着上方漆黑的夜幕高聲道,“我要向媽媽證明,我什麼都能做到,我要讓她看見我的價值,我要讓她意識到她該向我忏悔然後愛我!”
“瘋了……”許盞汀喃喃,伸手想要讓許盞淩冷靜,許盞淩卻主動向前,露出了手中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