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安安出聲喊道,“我願意為他作證!燕轍先生絕對沒有背叛時空管理局的意圖,他是個忠于使命的好探員!”
代安安在觀衆席中站了起來,狼狽的燕轍幾乎是從位置上彈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的傷痛,燕轍直接沖代安安喊道,“你來搗什麼亂,這件事你别摻乎,這和你無關,姓代的!”
燕轍慌張的看向代安安,下意識想在代安安周圍找到許盞汀,但往日形影不離的時間客竟然不在,燕轍顧不得眼睛的脹痛拼命給代安安使眼色,可惜後者置若罔聞。
代安安挺直脊梁在衆人的注視下向前走,在空空如也的證人席站定後,代安安高聲道,“燕轍先生總計逮捕許盞汀596次,他根本沒有反叛的理由。”
“肅靜,肅靜!”
法官厲聲呵斥代安安,代安安置若罔聞,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代安安毫無懼意的看向法官,“他為時空管理局付出了一切,應當得到榮耀而不是诽謗。”
“斯裡萊的越獄是闆上釘釘的事實,你還想為他申辯些什麼?”
法官有些不耐煩,直接将燕轍曾經上傳過的述職報告展示出來,代安安看着那些白紙黑字的所謂“證據”,忍不住笑道,“這隻能說明他是個熱愛工作的好探員。”
代安安起身來到燕轍身邊,不顧燕轍的反抗直接扯開了燕轍的外套,将那一沓厚厚的相片取了出來。
相片上記錄的面孔都有一個名字,代安安高舉着這些相片,輕聲道,“596次,燕轍探員一直追捕着許盞汀,他奔行在最危險的邊緣,甚至一度被卷入時空裂隙,他無愧于他的使命,但你們是怎麼對待他的?僅僅因為一場疏忽,你們就要處死一位兢兢業業的好探員,你們的良心難道就不會發痛嗎?”
這聲質問顯得不合時宜,燕轍垂下了頭,而坐在高處的法官歎息一聲,對代安安道,“恕我直言,代先生,你現在所說的東西和此次案件無關,工作的疏漏就是疏漏,既然有錯,就必須接受懲罰,這是時空管理局的規矩,更是整個世界運轉的規矩,假如因為燕轍探員往日的功績就為他網開一面,那些曾經承受過斯裡萊折磨的受害者又會作何感想呢?”
法官為衆人播放了一小段視頻,在混沌的亂流中,有人狂笑着自頂樓躍下,亡命徒們□□燒,随着一聲又一聲玻璃破碎以及火焰燃燒的聲音,世界徹底陷入無序。
法官的目光落到了垂着腦袋的燕轍身上,聲音依舊冷酷道,“這樣的混亂曾經發生過56次,時間客永遠失序癫狂,不計後果,正因如此,時空管理局成立的意義就是管控,已經發生的時間不容更改,既定的命運也絕不允許改變。燕轍探員确實是個愛崗敬業的好員工,但原則性的問題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他必須接受懲罰。”
“起碼給他将功贖罪的機會吧,草率的宣判死亡又能得到什麼?”代安安試着争辯,但法官的下一句話直接噎住了代安安。
“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機會去彌補,自加入時空管理局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須無條件服從所有命令。”
代安安感覺指尖發涼,還想争辯什麼,但一切在已經注定的結局面前都無法撼動。
代安安想去尋求誰的幫助,觀衆席的看客都冷漠注視着面前的争論,代安安又看向燕轍,期盼着燕轍能為自己稍微争辯幾句,可這位探員陷入到了長久的沉默,仿佛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代安安的嘴唇顫抖,聲音越來越小,“燕轍,你就不說點什麼嗎?為你自己說點什麼啊,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還有誰能救許盞汀……”
代安安祈求并沒有讓燕轍擡起頭,在這足以溺死人的沉靜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疑問。
“時空管理局能抓住斯裡萊的人有幾個?”
觀衆席中,一位金發的女士站起,她平靜的注視着坐在高台上的法官,繼續道,“你們連許盞汀都困不住,又憑什麼覺得你們能困住斯裡萊?”
伊萊卡恩自觀衆席走出來,優雅的長裙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拂動,她挺直脊梁向前走,在衆人的注視下向法官行了紳士禮,随即轉身面向那些看客。
“既然法官先生剛剛為我們透露了一些視頻資料,那我這裡也同樣有一份。”鎏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伊萊卡恩用手機播放出一則視頻後,直接道,“時空管理局的拘束器對斯裡萊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法官大人,這又該作何解釋呢?”
視頻中的斯裡萊輕而易舉的便将拘束器扯下了,雖然畫質并不清晰,但關鍵性的動作都能看清,觀衆席傳來竊竊私語,法官坐在高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小姐,你原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燕轍探員與你非親非故,他不值得你發聲。”
“是,我應該死亡的,但我的命運被改變了,這世間的規則并非一塵不變,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伊萊卡恩将手機收起,不卑不亢道,“斯裡萊的逃脫不是燕轍一個人的錯誤,假如時空管理局真的想要管控那些肆意妄為的時間客,那現在就應該全員出動不計任何代價的回收重犯,而不是在這裡上演一出自我滿足的正義宣判。”
伊萊卡恩看着觀衆席上的看客,扯了扯嘴角道,“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機會去彌補,但冥冥之中,總有代價輪回,因果報償,與其在這裡追求秩序的正義,不如腳踏實地的去解決問題。”
伊萊卡恩輕蔑的态度引起了法官的反感,看着伊萊卡恩平靜的眼眸,法官不悅道,“小姐,你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當然是再次逮捕時間客斯裡萊。”伊萊卡恩來到了燕轍身邊,将手搭在了燕轍的肩膀,“燕轍探員有把握也有能力辦到這件事,你們應該信任他。”
肩頭傳來的重量讓燕轍擡起了頭,燕轍怔怔的看着伊萊卡恩堅定的目光,莫名覺得喉嚨燒灼。
法庭的宣判結果并沒有被改變,但因為伊萊卡恩和代安安的申辯,燕轍的死刑宣判被無限延期了。
好不容易脫離死亡威脅的燕轍還沒來得及慶祝,代安安就悄悄來到燕轍身邊,小聲對燕轍道,“你知道許盞汀被關在哪兒嗎?”
哦!許盞汀許盞汀又是這個許盞汀,看來燕轍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了!
燕轍苦惱的揉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從衣兜裡掏出了沾血的懷表,表鍊勾着燕轍的胳膊,上面的指針依舊在亂走。
“得,反正就是繞不開他。”燕轍認命的擡起頭,反正死刑的罪名都已經被扣上了,窮途末路的兔子還知道咬人呢,“關押許盞汀的牢房就在地下,那裡守衛森嚴,可我所有的特權都已經被凍結了。”
代安安聽了立馬開口道,“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燕轍翻了個白眼,“你以為管理局是菜市場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代安安欲言又止,偏巧這時,傳來傳來一陣騷動。
燕轍古怪的看向騷亂傳來的方向,竟發現是一則簡短的虛拟投影。
名為斯裡萊的時間客叫嚣着要給時空管理局回贈一個大驚喜,關于這家夥的預告信一出,整個管理局都開始人心惶惶起來。
看着瞬間亂作一團的探員們,伊萊卡恩挑眉道,“機會已經來了。”
幽深的長廊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
伴随着紅色指示燈亮起,警報聲頃刻間就打斷了這場甯靜,伴随着降下的消毒水,燕轍鬼鬼祟祟的來到一處禁閉的大門前,手動輸入了密碼。
解鎖的機械音才剛響起,燕轍就急着推開門,代安安跟在燕轍身後,不等大門完全開啟,代安安就已經鑽了進去大聲呼喊着許盞汀的名字。
關押許盞汀的牢房空蕩蕩的,代安安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周圍。
伊萊卡恩走進這間濕冷的牢房,鎏金色的眸子順着漆黑的牆壁向前看,在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倒在角落裡一動也不動。
伊萊卡恩不是很确定,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查看。
蜷縮在角落裡的人睜着一雙紫色的眼睛,木讷的注視着前方,蒼白的臉頰上毫無血色,嘴唇也已經幹裂,伊萊卡恩伸出手試着去觸碰許盞汀,但當她的指尖落在許盞汀的肩膀時,許盞汀沒有任何反應。
許盞汀看起來已經被夢魇住了,無論伊萊卡恩怎麼呼喊,許盞汀都沒有回應,身上的傷口早已化膿,許盞汀的體溫低的可怕,伊萊卡恩想要将許盞汀扶起來,可脖頸處鎖鍊限制着許盞汀的行動,伊萊卡恩擔憂的向下看,卻見到一抹刺眼的白。
被折斷的腿骨外露着,腐敗的肉流着膿,這新傷與原本的舊傷相互交疊,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伊萊卡恩感覺到自己的喉嚨被扼住了,再怎麼樣也發不出一點聲音,燕轍也好不到哪裡去,在瞧見許盞汀麻木臉龐的那一刻,燕轍就不忍的别過臉去。
“他沒事的。”代安安來到了許盞汀面前,用手指輕撫着許盞汀被血污的臉龐,不顧許盞汀的傷勢,直接拽着脖頸處的鎖鍊将許盞汀拉了起來。
皮肉撕裂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燕轍受不了了,出聲讓代安安輕一點,但代安安置若罔聞,粗魯的折斷那些束縛住許盞汀的鎖鍊,強拉硬拽的也要讓許盞汀站起來。
折斷的骨頭哪能讓許盞汀輕易如願,即使代安安甘願當拐杖,斷掉的跟腱也不足以支持身體。可即使疼痛讓許盞汀的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許盞汀也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這沉默格外惱人,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滋味兒。
“疼就喊出來,别折磨我們成嗎?”燕轍看着許盞汀慘白的臉,心裡也不好受道,“我為你賭上一切了,你就這麼回報我嗎,許聖人?”
剔透的紫色眸子就像兩顆價值連城的珍貴寶石,伊萊卡恩望着許盞汀那張冷冰冰的臉,強忍哭腔道,“别折磨我,許盞汀……求你不要這麼對待我,咱們理應一起去看海的,你不能丢下我。”
代安安被許盞汀的骨頭硌到,眼淚也在眼眶裡打着轉,“你胸膛裡的心髒是許願石,你不可能輕易死去的,拜托了,許盞汀,你是無所不能、創造奇迹的時間客,不能因為我哥就從此心灰意冷,你想要的未來還沒到來,正因如此,你才不能半途而廢。”
那團豔麗的紫在顫抖,但許盞汀仍舊沒有開口,燕轍再也忍不住了,看着許盞汀灰敗的臉直接罵道,“該死的,許盞汀,你給我醒過來,你是我認定的對手,如果你渾渾噩噩的死在這,你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掉價!”
可不論說些什麼,陷入到痛苦中的人就是不肯回應,代安安咬牙看着許盞汀冷汗岑岑的額頭,心下一橫,開口道,“現在隻有那個辦法了。”
伊萊卡恩還沒反應過來,代安安就繼續道,“既然他拒絕交流,那我偏要敲碎他那道心牆。”代安安說着擡起手,手腕上的裂痕遍布的手環發出耀眼的藍光,燕轍隐約猜得出代安安想做什麼,連忙伸手按住了代安安的肩膀。
燕轍說,“我知道你是傳奇造夢師的弟弟,但許盞汀現在這個情況不适合使用特殊手段幹預。”
代安安說,“你想讓我眼睜睜看着他蹉跎時光嗎?”
燕轍說,“我沒那個意思,許盞汀這是心病,咱們得對症下藥。”
代安安聞言笑了笑,攥着許盞汀冰冷的手指,沖燕轍冷笑道,“造夢師就是最好的心理醫生。”
那表情有點瘆人,燕轍隻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往日在許盞汀面前發大小姐脾氣的小孩此時沒了約束,倒顯現出一點惡童的本質,燕轍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更不是手藝精湛的外科大夫,既然這位造夢師都發話了,燕轍也隻能同意。
耀眼的藍光忽閃忽閃,随着無端而起的白霧,燕轍和伊萊卡恩面前都被白色籠罩,小片段的空白一閃而過後,代安安帶着他們一同來到了許盞汀的意識深處。
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宛如暈染在水中的墨痕,燕轍打量着面前的景物,聽到代安安說,“夢境就是意識的投射,隻要咱們做出相反的行為,他就會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代安安看着手環上頻閃的數字,語氣有些生硬道,“重重夢境鎖住了他的意識,咱們必須打破這些枷鎖。”
“重重夢境?”伊萊卡恩捕捉到了關鍵詞,忍不住問道,“咱們需要打破多少重夢境?”
代安安看着面前逐漸清晰的場景,低聲回答道,“十八重幻夢。”
“你開玩笑吧?”燕轍眼皮一跳,突然看到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孩。
雖說夢境向來虛無缥缈不講道理,但燕轍總覺得這個小孩眼熟。
棕褐色的眼睛,烏黑的長發,小孩怯怯站在原地,小心打量着面前的幾人,小孩并不知曉夢境闖入者的身份,見他們都不說話,小孩主動向前,來到了伊萊卡恩面前,小聲叫了一聲媽媽。
小孩說,“媽媽,聽說蒂娜阿姨生病了,請問我可以帶一束花去探望她嗎?”
燕轍看着小孩泛紅的眼角,終于意識到這個小孩的身份了。
燕轍說,“這是小時候的許盞汀。”
伊萊卡恩神情複雜的看着小孩,小孩見伊萊卡恩不作聲,連忙将期盼的目光投向燕轍。
小孩又說,“爸爸,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蒂娜阿姨對我和妹妹很好,她生病,我也很很難過。”
燕轍的面容有些扭曲,聽見小孩管自己喊爸,總覺得後背發涼,燕轍搓搓胳膊,沖小孩勉強笑了笑,“有這份心挺好的,你真是個好孩子。”
燕轍的話音剛落,小孩便如泡沫般在原地消散,燕轍狐疑的看向代安安,後者聳聳肩道,“你說出了相反的話,所以他意識到他在做夢了。”
“‘拯救許盞汀’的行動好像也沒有那麼困難。”燕轍笑着感歎,可随着景物變化,燕轍的笑聲被瓷器破碎的聲音打斷了。
“我和你強調過很多遍了,許願石有輻射,可你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呢?你看你把自己弄得多糟糕!”僅聽上半句,這确實是一個關懷孩子的負責任父母說出的話,但此刻說話的人是斯裡萊,代安安皺眉聽到斯裡萊的後半句,“你真是個廢物,連顆寶石都偷不過來,沒有伊萊卡恩家的那塊石頭,我怎麼實現願望?既然你不中用,那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你弟弟小汀和妹妹小淩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