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聲引得門外侍候的楊京憂心不已,明知此刻樊齡譽自己在房中,便鬥膽後退兩步,肩貼于窗前,透過窗子縫隙,室内屏風遮了大半,堪堪可見房内光景。
不看不要緊,僅一眼便驚得楊京冷汗透布全身。
他的四殿下,此時正頭戴絨花于鏡前自言自語,一個人笑出聲來......
裡面的人雌雄莫辨,楊京已然吓得雙腿發軟,雙手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來。
......
一直到等到陶茵玩夠了,樊齡譽手上的帕子已然染遍了深淺不一的口脂色,樊齡譽将唇上最後一抹殘色擦淨,且聽楊京在外道:“四殿下,熱水已經備好,請您移步側間沐浴。”
他沒好氣的将手上帕子一扔,應了句:“知道了。”
剛才戲耍了半天,陶茵笑的肚子疼,趁他不備指尖兒又取了些顔色抹在了他的臉上。
“你......”被她戲的沒法,快速擡袖抹淨臉上顔色,恰這一幕也被入門奉衣的楊京看在眼裡。
楊京擡眼小心睨了桌上,一罐接着一罐,又見自家殿下臉色,顫着膽問:“殿下,您這是.....”
樊齡譽立即正色起來,“将這些收了吧。”
這會兒從語氣上又聽不出任何異常。
“您買這些是做什麼呀?”楊京小心試探,就是為了看看此刻的四殿下還是不是常人。
“最近所繪丹青顔色總是不如意,想試試這些東西能不能調和出想要的顔色來。”這借口不錯,也算貼邊兒,樊齡譽張口就來。
這也勉強說得過去,隻是目移一側擺着的幾枝絨花,楊京便再也不敢問了,隻是想法子轉了話頭,“隔日便是夏時宴,今年依舊在水定清苑。”
“嗯,今早見到母後的時候她已經叮囑過了,今年的夏時宴由蘇太妃操辦,她身子不爽利不便出行,便由我代勞。”眼下的樊齡譽隻顧着整理衣袖,生怕染了旁的顔色,全然沒聽出楊京的顫音和九曲心腸。
夏時宴每年皆由宮内年長的太妃太嫔之類操辦于行宮别苑,宴請京中二十五之齡之下達官顯貴之後行祈福之式,意為祈求夏時令神賜得一整年雨水豐沛,滋養天下萬田,充盈江河,風調雨順。
樊齡譽本是不必去的,可皇後即吩咐了,他亦推脫不得。
不過也無所謂,今年他對此倒不是特别排斥,因着他私心也想帶着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面又去不得旁處的陶茵去見見世面。
沐浴過後便上了床,可陶茵仍在擺弄她的那些線,甚至為了擺弄她的這些線還不讓樊齡譽躺下。
“搭把手搭把手。”陶茵将線頭塞到樊齡譽手裡,“抓緊了。”
“這又是做什麼?”他看不懂。
“給你編個好玩的。”單手别扭得狠,可她還是盡着自己的全力将這些漂亮的繩線理了清楚,“我今天不是在外面看着别人編的東西了嗎,看的心裡癢。”
就像是女孩子看到别人秀十字秀或是做些小手工,即便自己并不擅長也忍不住想比劃兩下。
盡管身上乏力的很,可樊齡譽在這種小事兒上也還是肯依着她,因為除了這些,他好像再也給不了她額外的東西,亦報答不了她每次的維護之情,“好。”
指尖兒用力,将手裡的線繩伸得直了些,盡量讓她編起來舒适些。
好在陶茵沒長性,手裡的東西隻起了個頭,便困得哈欠連連。
兩個人就勢躺下,忙碌的一天才算要走到終點。
樊齡譽閉上眼,卻全無困意。
至今往後,他便成了一個閑人,卻沒有想象中的沮喪與失意,反而意志飽滿,思來想去,應是她在的緣故?
“陶茵?”暗中樊齡譽低低喚她的名字。
那頭沒音,困的快睡的更快。
夜涼如水,長夜會夢,樊齡譽夢見了一個人。
一個身着羅裙的女子,遠遠站在層層花影那頭歡悅的朝他招手,一遍一遍喚他的名字。他不識得那女子,卻覺着莫名熟悉,他定睛朝她看去,卻無論如何看不清她的臉,手撥花叢,一步步朝她跋涉而去,卻始終走不到她的面前......
“你是誰?”
“你是誰?”
夢中他一遍一遍的問,那女子卻不說旁他。
“你是......陶茵嗎?”
“你是陶茵嗎?”
他問着自己期待的答案。
然女子身後背景驟變,似銀河罩攏而下,一點點吞噬那女子的身影。
他加快步子朝她奔去,卻隻抓住滿手的浮星。
那女子不見了,再也沒出現過。
此刻三更,有一人影匆匆自側室擠出,身披鬥篷看不清面目,借着月色為掩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