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副将雙手緊握成拳,盡力均勻他的呼吸:“你,都知道了?”
男人聳聳肩,道:“我不像你那麼聰明,但是也不至于這麼笨吧。我記事以來,母妃就對我相當冷漠,她有一段時間突然對我悉心教導了,怎麼說呢,我還是挺怕她的。她帶我找你們,親自做了糕點,我歡歡喜喜送去……”
“誰知道,‘他’就那麼死了……當時父皇暴怒,當場就把我砸在地上。”男人用食指點了點頭,挑挑眉,“但是最後他還是來看望我,強忍悲傷安慰于我、袒護于我。”
劉副将臉上毫無血色,幾欲開口,喉結滾動間,一隻手扼住他的咽喉。
男人的指腹緩緩地按壓着他的喉結,這是人體最為脆弱之處,他盯着眼前人,柔聲道:“長公主看見我每次都見鬼一樣,母妃也不待見我……我那時候就喜歡你,隻有你會待我溫溫柔柔的。”
“你走了之後,母妃一直在找你。我有點奇怪,她那樣讨厭長公主,不惜讓我殺了人家兒子,那她為什麼那麼舍不得你呢?”
劉副将手指蜷縮,他合上眼皮,掐在他脖頸處的那隻手卻始終沒有用勁。
“姐,不,應該是哥……”男人收回手,用絹帕細細擦拭着,“你當初既然一走了之了,苟且偷生這麼多年,怎麼關鍵時刻又犯傻呢?”
劉副将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說話,男人皺皺眉,還要再講,就聽見大殿門口傳來的動靜。
“這位,偷聽可不好。”
傅将軍背着光,身前打出一片陰影。
年輕的新皇見了傅靖,又看見被他從暗處揪出來的人,原本狠厲的神情轉變為錯愕,他愣了一下,離開那棺椁走下去,語氣迅速轉變,可堪是和風細雨地沖人道:“你好啊。”
鄒靜文狼狽地被人揪出來,聽見這話才有機會這才看清這個身穿龍袍地男人的模樣,他反應了一會兒,大為吃驚:“是你!”
“是我。”皇帝被他的反應逗樂,“多謝你當時為我擦臉了。”
劉副将也沒想到鄒靜文什麼時候藏在了這裡,他聽見皇帝問他:“皇兄,這是你帶來的嗎。”
劉副将擔憂地去拉鄒靜文:“你們别……”
皇帝攔住他,溫和地道:“傅将軍,你不要這麼看着人家,很不禮貌,别人的心裡會不舒服的。”
劉副将隻能退後幾步,皇帝于是又對鄒靜文道:“小英雄,你來我們家做客,我很高興,找地方坐。”
傅将軍刀一橫,駕到皇帝和鄒靜文之間,刀刃對着敵人:“皇上三思,這個人是沈定方的得力部下,現在從無論是他聽走的情報看也好,還是考慮到他作為敵人的身份也罷,我們都不能留。”
鄒靜文以不變應萬變,從容不迫地笑了一下,這使他看起來頗有些臨危不亂的鎮靜——畢竟他總不能直說:我聽不懂你們在講什麼,能不能用我們的官話講?
“傅将軍,誰跟你說,他是敵人了?”皇帝掃他一眼,二指推開身前的刀,警告似的看了他一樣,複又拉進和鄒靜文的距離,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這句話鄒靜文聽懂了,他道:“額,我從那個狗……那個洞裡鑽鑽進來的。”
傅靖面色鐵青地擺架子以示抗議,一邊心卻忍不住想:這家夥看起來和自己小時候也差不多瘦吧,看來鑽洞确實有一個技巧。
鄒靜文鑽進來後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守着——這洞爬進來就是一片大廣場,連片葉子都沒有,到底是什麼人才會把密道開在這種地方?
鄒靜文不好容易把屁股放進來,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他幾乎是一路被趕到這裡的。
皇帝又問:“你從幾時來的。”
鄒靜文一指傅靖,如實道:“剛剛才來的,我就是躲着他來的。”
“下去。”皇帝見傅靖又有動彈的迹象,冷聲警告,接着又微微一笑,“傅靖,這裡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去把封銘叫到太平宮,告訴他,我們要招待客人。”
鄒靜文看得有點目瞪口呆了,這皇帝怎麼性格這麼奇怪?
傅靖聞言不情不願地走了,皇帝道:“見笑了,時候不早了,随孤去用膳吧。”
鄒靜文伸手指了指自己,問道:“我嗎?”
劉副将看他這懵懵懂懂的模樣也無奈,道:“皇上,他就是偷聽也不知道我們講了什麼,你不要吓唬他。”
“這麼多年,你這個愛護着小孩的母性還沒改過來麼?”皇帝覺得他這兄長的話無比刺耳,他對鄒靜文招手,“過來,你們沈王爺的牆角孤也沒少聽,你想知道什麼,孤都願意和你講。”
雖然人家表示得大方,但是鄒靜文也不會真的去問,一路上隻能這裡指指那裡望望的叫人為他當導遊。
他以前常常聽說南國人古怪,蒼國人野蠻,這下卻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先不說這個古怪的皇帝,就單說這一片大白的皇宮和空無一人的路吧——皇宮沒有護衛就算了,怎麼連個掃地的都沒有。
皇帝看出他所思,道:“現在特殊時期,但是這個還真不能告訴你,因為這個儀式隻有我們才知道,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做我姐姐妹妹的驸馬。”
鄒靜文搖搖頭,默默挪到了劉副将身邊。皇帝見他舉動,眼裡閃過一絲冷光,旋即又恢複如初。
鄒靜文順着道路看過去,道路的盡頭立着一根高聳的華表柱,它的一旁,一位白衣男子轉頭看過來,手裡拿着一根細笛狀的杆子。
鄒靜文認得這個人,他在攔截時就注意到了這位“王子”。
“王子”見了人走近方才懶懶散散站直,浮誇地朝皇帝行禮,仔細一看,不難發覺他現在面容有異,想必是當初臉上有易容。鄒靜文看清他手裡拿得是一根長杆。這東西,他隻知道那些煙花場所的人會用。
男子順着鄒靜文的目光看過去,道:“我可沒有服毒,這個是煙絲,算是一種香草。”
語畢,他還将東西往前遞了遞鄒靜文本來對他還有幾分好印象,這下算是敗完了,皺皺眉道:“不用。”
“在銀延城,當真是受你們關照了,不過這位小公子,瞧着有些面生呢,我好像未曾見過你。”
“位卑人輕。”
“哈哈,鄒小公子人輕的話,旁人要如何自處,不想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受了傷不便前來呢。”
鄒靜文道:“不比大人,什麼地方都比别人多露兩面。”
“陶然,你再抽這個,我就差人把你舌頭也給抽了……嘴臭了事小,把腦子抽壞了事大。”皇帝冷冷淡淡地掃他一眼,帶着人繼續走,“你别理他,他腦子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