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在後面笑嘻嘻地招手喊:“是呀小将軍,别跟我計較。你來我們這裡做客,一定要讓我們好好招待一番,禮尚往來嘛。”
鄒靜文忍不住回頭看他——那厮居然又抽上了,也不知道他有幾個舌頭夠人家割的。
他用氣音問道:“他是什麼人?”
劉副将搖搖頭,皇帝在後面答道:“他是陶林的兒子。”
劉副将點點頭,翻譯道:“做餐具的。”
估摸着走了小半個時辰,鄒靜文其實真的有點好奇他們發喪期間到底是有什麼習俗了,這皇宮怎麼真的一個人都看不見,還讓皇帝來作三陪。
好容易走到他們的主殿——這裡倒是熱鬧,拿刀拿槍都有,眼神死死盯着鄒靜文他們,其中領頭的就是先前接走劉副将的兩個男人的其中之一,大概就是“封銘”。
封銘走上來,有人簇擁着接走了皇帝——終于有點應有的繁文缛節了。
封銘一邊張羅别人各司其職,一邊找人招待鄒靜文去沐浴更衣:“大人不辭辛勞來訪問,等待期間,鄙國若有不周,萬請見諒。”
“等什麼?”劉副将道,他拉過鄒靜文,“他和我一起。”
封銘公事公辦地對鄒靜文笑道:“現在國内也是忙得一塌糊塗,難免多生枝節,等貴國的使者來洽談,到時候你們也好相見。”
鄒靜文悄悄問:“王爺會來嗎?”
劉副将看他一眼,道:“你想王爺來嗎?”
鄒靜文搖搖頭。
劉副将笑道:“不會來的。”
封銘為人帶路,鄒靜文道:“不知道怎麼稱呼。”
“封銘。”
鄒靜文禮貌客套道:“久仰久仰,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封銘這麼個長袖善舞、耳人心印的主,笑道:“你真的認識我嗎?”
鄒靜文當即啞然,心虛的嗯了一聲。
封銘笑了兩聲:“這段時間,若有吩咐,随意驅使我便是。”
鄒靜文發誓再也不會和别人客套了,他更衣之後來到宴客廳,左顧右盼也沒看見劉副将——他應該再也不是劉副将了。
封銘引着他在西側的小桌坐下,當時衆人已經開宴有一段時間了,他們落座時殿内人聲鼎沸,已經有人開始脫衣服跳舞了,這情景和方才的冷清兩相映襯讓人很容易生出一種割裂的不實感。
有人上來給封銘敬酒,在檀國算得上是給人下馬威的量在這裡好像也隻是平常,封銘看着紙片似的一張人,别人的酒照單全收也面不改色地笑吟吟和人談笑風生,也有人想順手灌鄒靜文,他平時最讨厭提到年齡,這會看見那一海碗就不在意了:“我還在長身體。”
他們聞言也不覺得掃興,隻給他找來個羊腿叫他多吃多長,俨然把他當封銘家的小孩了。
這裡面最多的是武将,也不知道他們知道自己是誰、殺了他們幾個親人之後還能不能這樣友善。
酒闌賓散,杯盤狼藉。
鄒靜文跟着封銘一個一個送走了全部的賓客,又等到宮人收拾完再送走他們,鄒靜文仍然沒看見他找的人。
這皇宮晚上好像隻能留皇帝一個人,封銘帶着鄒靜文告辭時,那位新帝道:“他留下來陪孤。”
鄒靜文還以為封銘會說什麼“不合規矩”一類的推脫一下,沒想到他聽了這話調頭就走,完全沒有猶豫,眨眼睛就去把門封上了。
鄒靜文這麼沒規矩的一個人也覺得怪荒唐,皇帝沖他擡擡下巴示意跟上就轉身走了。
兩人一路無言,鄒靜文聽說皇帝是不會在沒有護衛時讓人走在他後面,如果自己是要刺殺他的人,這人能逃一死麼?
“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皇帝的聲音響在這一片寂靜的湖面,月光倒映在湖面,照出他的一點輪廓。
鄒靜文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國家皇帝叫什麼名字,一時把不住這人腦子在想什麼。
“你們那副将,叫做湯昭陽,他有一個……妹妹,叫做朝陽。”
皇帝手指輕輕撫着道旁的灌木。
“他的妹妹,和他常常一起出入,我的姑母不知道是不是玩性大發,偶爾會給他們胡亂打扮成對方。”
“這些我們都不知道。”皇帝嘴角勾起了一絲憂郁的笑意,“那天,皇後給了我一盒點心,囑咐我一定要給那位哥哥吃下,但是他們兩個偏偏又玩了這個遊戲。”
“朝陽就這麼死了。”
皇帝偏過頭看鄒靜文,他問:“你想知道為什麼,一個皇後要去殺公主的孩子嗎?”
鄒靜文沒有做聲。
“父皇子嗣綿薄,當年他的皇後和寵妃卻同年産子,梅妃早産下一個兒子便撒手人寰,考慮到皇後也身懷六甲,便把驸馬亡故的公主接到了皇宮,用她的母乳養育孩子,公主同時養育着自己的女兒和皇子。”
“今天是月圓之日,我們養蠱開盅的最後一晚。”皇帝也不是在等人回應,他仰起脖子,沐浴着月光,合上眼,“我皇祖父喜歡這個意象,吩咐他的子孫,父親去世後,除了新帝擁有繼承權的孩子也都要待在這裡,第二日日出之時誰登上天梯,便加冕成帝。”
“小将軍,我父皇是第一個實現計劃的,那一夜殺了他十四個同胞兄弟。大家都以為我的父親隻我一個皇子,但是你知道的,其實今夜還有一個人留在宮裡。”
他笑吟吟看過來:“你猜猜,孤今晚要殺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