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宇深,枕簟涼,一燈孤影搖書幌——”
“縱然酬得今生志,着甚支吾此夜長……”
“睡不着如翻掌,少可有一萬聲長籲短歎,五千遍搗枕槌床!”
“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
“我和他乍相逢記不真嬌模樣,我則索手低着牙兒慢慢的想……”①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黃金。②
三尺高的走馬燈下,女郎足尖輕點,羅裙翻卷,腕間的金鈴随着彩帶飛揚間的搖動而奏出清脆的樂章。
子夜将至,河畔畫舫的歌姬們已換了素紗衣,對着江心圓月輕撥琴弦。鑼鼓喧天,歌舞升平,她身後的燈影裡,萬千河燈正順流漂向市井深處,将一分熱鬧揉進了這人間的煙火長巷。
“熱鬧不?”望向靠坐在窗框的鄒靜文,孔裕輕抿了一口茶,“在檀國皇城可見不着這風光。”
鄒靜文将熱鬧看了一圈,被沈雲瑞掃了一眼,立即翻身躍下,老老實實地坐到了座位,他點點頭:“是熱鬧。”
孔豐在一旁吃着點心,越吃越是沒規矩,孔裕忍不住動手将她拉了回來,又瞧見端坐在他主子旁邊規規矩矩的鄒靜文,心裡實在是五味雜陳。
他猶豫了一下,将一冊商品目錄推到沈雲瑞的前方:“去年年初開始,雁京就不再設宵禁了,這是貨真價實的‘不夜之城’。”
沈雲瑞果如傳聞,真的是個孤傲不群的主,他的手指劃過那燙金的小冊,看也沒看便推到了鄒靜文的面前。
鄒靜文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那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位被鳳鸾金恩車接上的妃子。
商品冊上的物件真的是五花八門,從寶玉字畫到鍋碗瓢盆,應有盡有,看得鄒靜文頭疼。
鄒靜文對這東西無甚興趣,輕飄飄問道:“每日每夜都這樣嗎?”
孔豐拍拍掌:“那當然,簡直是沒日沒夜。”
鄒靜文望着窗外的燈火通明,有些不解:“這樣子,不會有火災隐患麼?”
“少不了,”孔裕手背托着臉,聞言笑起來,他站到窗邊,示意鄒靜文跟過來,支着一處三樓高的木架子,“你看。”
高架之上,站着位哨兵模樣的人,他雙手背在身後,不斷觀察着周遭,白日進城時,鄒靜文就看見不少這樣的架台,當時沒大在意。
此時存了心,再去查看街道,便能看見一支同他同樣服飾的小隊在街上遊走。
鄒靜文有點驚訝:“花這樣多的人手,就為了開夜市?”
“那可不嗎,”孔裕歪靠在窗框上,瞧向遠處,街道上交相輝映的燈火倒映在他的眼底,仿若一團幽潭中燃燒的烈焰,“白日裡街頭巷尾行商往來,商船就泊在京畿,原地便能卸貨,晚上又是通宵達旦……”
用過餐食,孔裕引着幾人走到河道邊,水中盡是五花八門的河燈,沈雲瑞瞧着這些物件,居然駐足。
“這水道,是前些年剛開辟的,從衛水截流,直接灌入,也是好久的工程。”孔裕摸不準他疑問之處,于是蹲下身子,輕輕觸摸水面,向他解說,“過幾天皇帝萬壽,這段時間格外忙些……”
鄒靜文不似他主子的興緻缺缺,抓住重點:“你說的皇上,是那個求取了宮女的皇子麼?”
“有這事?”孔裕站起身子,用懷中的手帕擦幹了手,聞言睨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不過倒是有一件别的事我知道……”
鄒靜文瞧他一眼,道:“什麼事?”
孔裕比劃了一下,道:“我家附近有棟大宅子,我們出門的時候你們還看見了,記得嗎?”
鄒靜文記得那是個空宅子,于是點點頭。
孔裕接着道:“那裡住的本來是先皇的嶽丈,是先帝幼時的老師。”
“林章林大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相,他家裡有兩位閨女,乃是一母同胞。”幾人漫步走在路上,偶有些行人同他們相像而行,孔裕的聲音不算大,“皇上登基時便接了姐姐入宮,過了沒多久——皇帝當時開了圍獵,當時宴請了湯國的皇帝,他射技非凡,拔得頭籌,于是按規矩可以向先帝讨要一件珍寶……”
果不其然,孔裕道:“他要去的,便是林相的第二女。”
“林家就這麼一對女兒,兒子都不曾有,大女兒入了宮本就難以團圓,二女兒再遠嫁,其實并非林大人所願,據說當時林大人已經暗中将自己的學生視為女婿的不二之選,預計将家業也交由他們。可是就是這樣不巧,林大人在女兒遠嫁後思慮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