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山路泥濘不堪，幾人踩在泥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行走的步伐又帶起泥漿濺在下垂的衣擺上，留下幾道土褐色的痕迹。
“大家小心些。”依彩站在最前頭帶路，回過身來朝後面連成一條線的四人說，“往前不遠處，就是步入霧林的入口了。”
潮濕的空氣中飄來土腥氣和腐朽枝葉的味道，榮青忍不住垂頭打了個噴嚏，緩了緩擡起頭來順着依彩的視線從泥濘的土路上挪到不遠處觀望起來。
看起來霧林的範圍很大，茂密的林木輪廓在霧氣中時隐時現，偶爾從林木縫隙間露出高聳的崖壁，也透露着陰森的冷意。
幾人的步伐越走越近，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霧氣愈發濃稠，前方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踏入霧林，四周靜得可怕，身旁的參天樹木上挂滿了濕漉漉的苔藓，往外延展的枝幹像是一隻隻伸出的鬼手。
“诶，這是啥子？雕像嗎？”
祝姝擡起手指向小路旁邊一個模樣看起似人非人的雕像，上面布滿苔藓，邊角上有些破敗。
像是在這裡靜立許久。
依彩循着祝姝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聽族中長老說，以前霧林有一處苗疆祭祀的地方，這些雕像恐怕就是當時遺留下的。”
祝姝點點頭:“這麼說的話，有一段時日沒來過這裡了？”
“是的，起初霧林邊界上是準許人們靠近的，隻有祭祀的地方是禁地，但是自從林蝕出現後，就不允許所有人進入了。”
榮青聽見依彩這話，心裡琢磨，看來林蝕出現的原因會不會與霧林有關聯？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林間一陣陰風吹過，帶來一陣隐隐約約的怪聲，似哭又似笑，讓人脊背發涼。
榮青搓了搓胳膊，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随潮生輕蹙眉頭看着她:“你怎麼回事？”
榮青擺擺腦袋:“不知道啊，自打一到這地界，鼻子每天都黏黏糊糊的。”
“這裡霧瘴濃郁，阿青恐怕是不太适應。”依彩說，她對一旁漂浮的箐靈獸耳語幾句。
箐靈獸頭頂葉片飛到榮青身邊，綠幽幽的光束從箐靈獸身上溢出來。
“叽～叽～叽……”箐靈獸叽裡咕噜地說着其他人聽不懂的話。
榮青撥弄它兩下:“謝謝你呀，感覺好多啦。”
“叽！”箐靈獸“啪叽”穩穩地坐到榮青肩頭上。
依彩有些震驚:“阿青也能聽懂箐靈獸說話？”
榮青說:“不知道…但就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它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談話間五人又走了許久，霧林裡的水濕氣貼在幾人身上，濕答答的感覺，叫人十分難受。
依彩邊走所說:“這裡已經超過先前被允許進入的區域，應該沒多久就到祭祀的地方了。”
李有崖走在依彩身後，随手拾起一根潮濕的木棍，撥開道路兩旁的灌木叢，似乎想在裡面看出些什麼痕迹來。
他嘴裡呐呐自語:“走了這麼久，也沒有蠱女的動靜，看來它們是躲在了最深處，還是在别的地方？”
祝姝停了下來，支起腿踩在小道旁一塊石頭上，用手扇着風說話:“這一路走來，路上的動靜除了咱們也就隻有旁邊山溪流水的聲音。”
她收起腿來，擡步繼續往前走。
榮青跟在祝姝身後有些心不在焉，突然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去。
“啊！”
一隻手拉她往後一扯。随潮生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飄進榮青鼻中，消淡林中腐味，她的頭撞在他胸膛上，聽見他心跳平穩有力。
“你眼睛長來幹什麼的，專心看路。”他松開手，聲音裡帶着幾分無奈。
榮青拍拍胸口，稍微緩和點跳動的心。
身側幽深的山溪水潭在霧氣下泛着幽光，溪水的流動半點生氣也無，水面上還漂浮着不明物體，随着水流緩緩移動，又給霧林添了幾分詭異。
“走吧，走吧，祝姝姐他們都往前走了，快要看不見人影了。”榮青扯随潮生胳膊說。
可随潮生不發一言，死死盯着水面一動不動。
她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悄聲問:“裡面有什麼東西嗎？”
随潮生搖搖頭:“許是我看錯了。”
話雖這麼說，可他依舊盯着水面，榮青也跟着望過去，水面十分平靜，半點波瀾漣漪都沒有，溪水靜靜地往山下流着。
就在二人擡腳準備繼續往前走時。
水裡“噌”的一聲，蹿出一個黑影往榮青撲過來。
身旁随潮生迅速拉開榮青，拔出腰間長劍揮劍一劈，從水裡蹿出來的那東西飛快閃在一旁樹上。
蠱女四肢并用，從指尖長出的利爪牢牢的抓扯在樹上，留下幾道深深痕迹，發出刺耳的厲叫聲響徹林間。
其他人被這個動靜吓得不輕，紛紛朝他倆聚過來。
榮青指着樹上東西喊:“是蠱女！”
她大口喘着氣，心有餘悸，若是那一爪真撓在自己身上，怕是連骨頭都能見到，就譬如客棧裡楊二那般。
“這醜猴子！”榮青伸手掏袋，取出幾疊符紙，“先前就能殺你，現在我們人這麼多，照樣也殺了你。”
祝姝跑過來靠近榮青:“蠱女果然行事奸詐，怕不是老早就躲在山溪裡一路跟着我們，隻等毫無防備時再來攻擊我們。”
榮青點點頭，心裡跟着說，沒錯，當時在雲稷山裡，也是裝死騙過她和随潮生。
她轉念又像，如果在這裡殺了蠱女，若這隻也爆體對其餘人種下生死蠱？
這恐怕不是個好結果。
榮青望向随潮生，在他眼裡也看見了同樣的想法。
随潮生把眼神從榮青臉上挪開，看着蠱女冷靜道:“蠱女不好對付，它渾身是蠱，恐怕殺了它也會對我們造成傷害。”
“那咋個整，總不能放這個醜東西跑出霧林又去吃人吧？”祝姝甩了下手中軟銀劍，劍身落在周圍草叢上，彈起無數水珠。
卻不料，蠱女趴在樹上聽到祝姝這番話，嘴中嚎叫不斷，身形一動竟是要朝祝姝打過去。
完蛋…榮青心想，這下子是祝姝姐把蠱女惹毛了。
但祝姝的身影比蠱女更快。
她側身閃避，軟銀劍劃出一道銀光，蠱女發出刺耳的尖叫，落地後迅速竄入灌木叢。
五人迅速抱團，背貼着背，面朝林中四處。
霧氣像是動起來一般，慢慢朝他們聚攏起來。
李有崖掏出身後背着的長劍，另隻手捏起劍訣，沉聲道:“這霧氣聚得太快，恐怕有東西要靠過來了。”
果不其然，迷霧之中，四周樹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至少有四五道黑影在霧氣中若隐若現。
它們慢慢從霧中爬了出來。
“怎麼有這麼多蠱女……”依彩聲音顫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李有崖迅速結印，浮在空中的長劍分裂成數百把藍色劍影，照亮五人周圍十步内的區域。
五隻蠱女被劍光所照，發出痛苦的嘶吼，它們渾身黑毛倒豎，猩紅的眼睛在閃着兇光，伺機而動。
“快跑，不要和它們纏鬥！”依彩捂住胸口，聲音急促，“我們快去祭祀的地方，那裡有法陣庇護，可以防住蠱女！”
李有崖聽後，揮出長劍，往地上割裂出一道劍氣結界，朝幾人示意:“好，依彩帶路，我殿後，你們快走！”
依彩帶着幾人向着林中某處狂奔。
榮青被随潮生拽着，幾乎腳不沾地，身後蠱女的尖叫聲漸漸放遠。
五人沿着泥濘不堪的山路往深處狂奔，天空中又慢慢下起了小雨，讓本就泥濘不堪的山路更加寸步難行。
榮青腳下泥濘打滑，衣擺被一旁荊棘叢扯開一道裂口，她不得不抓緊随潮生的衣袖保持平衡。
随潮生一把抓起她:“都叫你好好看路了。”
榮青喘着氣搖頭:“快…快走…”
“前面就是祭祀法陣！”依彩指着霧氣中隐約可見的雕像堆砌的法陣輪廓喊道。
依彩的聲音給幾人帶來了希望。
就在此時，榮青腳下還是一空。
她甚至來不及驚呼，整個人就向下墜去，地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隐蔽的洞口，覆蓋着腐爛的落葉和苔藓。
“榮青！”身旁的随潮生反應極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